新世的风裹着淡淡的腐木气钻进韩林的鼻腔，他仰头望着云层，喉结动了动——方才那蠕动的阴影，竟比片刻前更清晰了些。
嗤啦——
像是锦缎被利刃划开的声响，铅灰色云层突然裂开道缝隙。
韩林瞳孔骤缩，只见那裂隙深处翻涌着墨色雾霭，雾中浮着半截残塔。
塔身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却有幽蓝微光顺着纹路流转，像极了某种古老的符篆在呼吸。
是命塔......他下意识攥紧腰间的万法印，掌心被印钮硌得生疼。
本源损耗带来的眩晕感涌上来，他扶着青冥剑的手微微发颤，系统不是说检测到未知规则波动么？
原来指的是这个......
识海突然泛起涟漪。
韩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零碎的光影：柳烟消散前的笑靥、命塔地宫石壁上模糊的刻痕、还有一道裹在黑雾里的身影，正将某种泛着血光的锁链砸向塔基。
最清晰的是柳烟的声音，带着千年岁月的沉郁：命塔非塔，是诸界脐带......
柳烟？他踉跄半步，陆雪琪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
少女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韩林这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识海里的波动更剧烈了。
这次不是碎片，是完整的记忆洪流——柳烟垂眸站在命塔顶层，塔身外是无数流转的光茧，每个光茧里都裹着一方世界的缩影。
她指尖拂过石栏，石栏上便浮现出金色命纹：命主之责，是剪去坏死的脐带，而非看着诸界被虫豸啃食。
原来你说的......韩林喉间发紧，想起柳烟最后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是用命塔本源护着新世？
你根本不是普通的守护者......
韩林！
陆雪琪的传音在识海炸响。
韩林抬头，正撞进她紧绷的眼底——七截剑不知何时回到她手中，剑身泛着清冷的青光，与空中命塔的幽蓝遥相呼应。
你看塔顶！她的指尖微微发颤，指向那半截残塔的顶端。
韩林顺着望去，只见塔尖处浮着一行金漆剥落的古字，他虽不认得那文字，却莫名读懂了其中含义：诸界之钥，因果之秤。
青云门古籍《九重天鉴》里有载。陆雪琪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曾在祖师祠堂翻到过残卷，说命塔是上古大神通者以自身道基所铸，能照见诸界因果线。
但......她顿了顿，七截剑在掌心转了个剑花，典籍最后写着命塔显，因果乱，当年铸塔者就是因为窥见了不该看的因果，才被更高维度的存在抹除了痕迹。
腐木气息突然浓重起来。
韩林望着空中越来越清晰的塔影，忽然想起玄机子神魂里那半座黑影——原来不是塔影，是命塔的倒影！
所以玄机子背后的主使......他握紧青冥剑，剑鸣里多了丝锐啸，是在找命塔？
或者说，找命主？
识海里柳烟的记忆突然涌出最后一幅画面：她站在崩裂的命塔前，将一方玉牌塞进婴儿的襁褓。
玉牌上刻着二字，与韩林后颈的守剑印纹路分毫不差。
原来无咎祖师说的祖师祠堂秘藏......韩林后颈的守剑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是命塔的线索？
小心！陆雪琪突然拽着他往旁一躲。
两人方才站的位置，不知何时落下道漆黑锁链。
锁链上布满倒刺，每根倒刺都滴着墨绿色的黏液，滴在地上立刻腐蚀出个焦黑的坑。
这是......韩林抬头，正看见命塔投影里伸出只覆盖鳞甲的手掌，指尖勾着锁链末端。
那手掌太大了，大得仿佛能攥住整片新世天空。
因果线被扯动了。陆雪琪的七截剑突然发出清越剑鸣，六柄小剑悬浮在她身周，刚才那锁链，是冲命塔来的。
嗤——
一声轻响从身侧传来。
韩林转头，正看见张小凡腰间的锁链微微震颤。
那蛇首锁扣的眼睛里，竟泛起与命塔相同的幽蓝光芒，像是在回应什么。
张小凡低头摸了摸锁链，锁链立刻安静下来，却仍有金纹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在他手背织出朵极小的塔纹。
这锁链......他望着韩林，眼中有疑惑也有了然，好像......认识那座塔。
韩林望着空中越来越清晰的命塔投影，又看了看张小凡手背的塔纹，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外域基石。
他摸了摸后颈发烫的守剑印，又握紧了青冥剑——不管来的是更高维度的存在，还是命塔本身的因果，他这个守剑人，总要守到弄清楚一切的那天。
风卷着腐木气掠过山岗，命塔投影里的手掌又往下探了寸许。
锁链坠地的声响在山谷里回荡，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鼓点。
准备好。韩林望着陆雪琪和张小凡，眼底的疲惫被锋锐取代，真正的麻烦，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张小凡腰间的锁链突然发出龙吟。
蛇首锁扣大张，露出里面森然的利齿——那利齿上，竟沾着半片幽蓝的命纹。
锁链的龙吟震得张小凡虎口发麻。
他下意识按住蛇首锁扣，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金属，幽蓝命纹便顺着他的手腕攀爬而上，像活物般钻进袖口，在他颈侧烙下枚浅淡的塔形印记。这是......他望着空中越来越凝实的命塔投影，忽然想起在狐岐山地牢里，黑心老人临终前塞给他锁链时说的话：这不是凡物，它在等一个能斩断因果的人。
小凡！韩林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锐度。
张小凡转头，正撞见他后颈守剑印泛起的红光——那枚伴随他二十年的印记，此刻竟与命塔的幽蓝交缠，在他皮肤下织出蛛网般的光纹。锁链在回应命塔。韩林攥着青冥剑的手背上暴起青筋，你体内的东西，和柳烟说的诸界脐带有关联。
陆雪琪的七截剑突然发出清越剑鸣，六柄小剑呈北斗状悬浮在她头顶，剑尖全部指向命塔投影。因果线在拉扯。她望着脚下被腐蚀出的焦黑坑洞，眉峰紧蹙，方才那锁链是冲命塔来的，可现在......她顿住，目光扫过张小凡颈侧的塔纹，像是命塔在回应它。
腐木气息里突然泛起一丝甜腥。
韩林吸了吸鼻子，识海里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到外域规则侵蚀度+5%，当前73%。
建议宿主优先获取命塔权限。】他摸了摸腰间的万法印，指腹擦过印身刻着的二字——无咎祖师临终前说祖师祠堂秘藏能解新世之危，原来那秘藏，是引他找到命塔的钥匙。
我要进去。韩林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淬了冰。
陆雪琪的七截剑微微一颤，你疯了？
那是未知的规则领域！
本源损耗还没恢复就贸然......
柳烟用命塔本源护着新世。韩林打断她，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腥甜——方才查看系统时，他瞥见了柳烟消散前的最后数据：本源献祭率97%。她最后塞给婴儿的玉牌，和我后颈的守剑印同源。他掀开衣领，守剑印此刻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这说明我和命塔，从一开始就被绑在一起。
张小凡的锁链突然剧烈震颤，蛇首锁扣地张开，半片幽蓝命纹地射入命塔投影。
塔身上的裂痕瞬间亮如星子，原本虚浮的塔影竟凝实了几分，连塔基上的青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机会来了。韩林咬破指尖，鲜血滴在青冥剑上。
剑鸣骤然拔高，剑身浮现出系统生成的混沌建制符文——这是他上次签到获得的保命手段，能在异空间生成临时命契，防止神魂被规则吞噬。陆雪琪，你和小凡留在外面，注意保护锁链。他将万法印塞进陆雪琪手里，如果我半小时没出来，用这印引动青云山的诛仙剑阵，强行切断我和命塔的联系。
陆雪琪的指尖在万法印上微微发抖，却还是用力点头：我在外面守着。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你要是敢有事......尾音被风卷散，只剩眼底翻涌的担忧。
张小凡摸了摸颈侧的塔纹，锁链突然缠上他的手腕，像是在给他力量。放心。他对韩林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当年草庙村少年的纯粹，我这条命，早就是用来逆命的了。
韩林深吸一口气，青冥剑化作流光没入命塔投影。
踏入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沸水——无数光茧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光茧里都裹着一方世界的碎片：有他熟悉的大竹峰晨雾，有他从未见过的金鳞巨鲲跃出星河，还有一团漆黑的雾气，正啃食着某个光茧的边缘。
柳烟......他喃喃出声。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叹，带着千年霜雪的凉意。
光茧突然退去，露出命塔顶层的石栏。
柳烟站在栏边，白衣被风掀起一角，发间的玉簪闪着幽蓝微光。
她转身时，韩林看见她背后的命塔核心——那是一团流转的光团，里面缠着无数金色因果线，其中最粗的一根，正连接着她的心口。
你终于来了。柳烟的声音比记忆中更轻，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我用本源护住新世时，在守剑印里留了引。
无咎道人发现后，把玉牌放进祠堂秘藏......他到底是老辣，知道只有守剑人能承受命塔的因果。
韩林想伸手碰她，指尖却穿过她的虚影。
他这才发现，她的身体正像雪片般融化，每一片碎雪都钻进命塔核心，补全那些被黑雾啃食的因果线。你说的......他喉咙发紧，根本不是普通的神魂湮灭，是把自己炼成了命塔的核心。
柳烟笑了，眼尾的泪痣在光中忽明忽暗：命塔是诸界脐带，可总要有个人攥住这根绳子，不然......她望着远处被黑雾啃食的光茧，声音陡然冷下来，不然那些虫豸会顺着脐带爬过来，把所有世界都啃成废墟。
所以你选了我。韩林后颈的守剑印烫得他几乎要晕过去，因为我是守剑人，因为我有系统，因为......
因为你会拼命。柳烟的虚影彻底消散前，最后一句话撞进他的识海，命塔需要的不是顺命者，是能和它一起逆命的疯子。
轰——
命塔突然剧烈震动。
韩林踉跄着扶住石栏，只见整座塔的墙壁都浮现出金色命纹，塔尖的诸界之钥，因果之秤八个字亮得刺眼。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塔底升起，震得他耳膜发疼：命主已逝，新命何立？
韩林抬头，看见无数因果线从四面八方涌来，每条线上都缠着他的过往：在祖师祠堂签到时的晨光，和陆雪琪并肩对抗兽神时的剑鸣，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玉牌时的温度......最前面的那条线上，缠着柳烟消散前的笑靥。
这是试炼。韩林握紧从系统兑换的焚天之笔——这是他上周签到获得的因果类法宝，笔杆上刻着字，此刻正发烫。
他望着涌来的因果线，突然想起柳烟说的逆命的疯子，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既然没有命主，那我便自立为命！
话音未落，最粗的那根因果线已缠上他的脖颈。
韩林咬着牙挥笔，焚天之笔划出的金芒瞬间斩断因果线，却又有十根因果线从更深处涌来，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在金色光海里。
塔外，陆雪琪望着突然凝实的命塔，七截剑的青光几乎要刺破苍穹。
张小凡的锁链全部展开，蛇首锁扣大张着，竟开始吞噬空中的腐木气息——那是外域侵蚀的味道。
他在里面......陆雪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万法印上的二字，和整个命塔较劲。
张小凡望着塔顶翻涌的金光，锁链突然发出龙吟。
他颈侧的塔纹亮得刺眼，仿佛在回应塔内某个正在觉醒的存在。
命塔中央，韩林的衣袍被因果线割得破破烂烂，身上布满血痕。
但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亮，焚天之笔在他手中划出金色弧光，每一笔都斩碎一根因果线。
潮水般的命运之力仍在涌来，却再也近不了他三步之内。
这只是第一重。他抹去嘴角的血，望着越来越近的因果线海洋，眼底的锋锐几乎要刺破苍穹，但我韩林，从来就不是会被潮水淹死的人。
话音刚落，最深处的因果线突然发出轰鸣，竟在他面前凝出一道锁链虚影——那锁链的纹路，和张小凡腰间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