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南宫诀那副得到点儿吃食就欢欣雀跃的模样，柳长雪更是确认了心中所想。
皇帝果然在苛待他们。
要知道即便是十几年前，小小的柳长雪才五六岁，她就已经能在京城传颂的童谣之中听说到关于镇北将军夫妇的功名事迹了。
可如今将军夫妇才死了十年，陛下甚至连他们一代子孙都没有照顾，就如此打压。
若是这位少将军并非痴傻，而是智力正常的人，说不定早就要被……
思及至此，柳长雪不敢再想了。
用完早膳，南宫诀迫不及待的就要拉着她去院子里玩；
柳长雪其实挺乐意陪他的。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旁的老管家就先一步开口：“少将军先去找你的大马玩好不好？老奴需要和夫人交代些事情……”
原本柳长雪正好奇所谓的“大马”究竟是什么，但看到管家这副略显严肃的模样，她心头也不禁一怔。
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
南宫诀瘪着嘴，不太开心，但还是乖乖点头。
“那管家爷爷一会儿带我娘子去找我～不然我中午就不吃饭了！”
“好好好，老奴当然会带夫人过去～”
老管家又耐着性子哄了南宫诀好一阵，再三保证很快就把娘子还给他，这位“少将军”才一步三回头，蔫头耷脑，磨磨蹭蹭地往后院方向挪去。
那背影看着好不委屈！
柳长雪看着他那副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莫名的软；
直到南宫诀彻底消失，不见踪影，她才缓缓转回头，看向老管家，眼中带着询问。
老人此时脸上的慈祥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忧虑。
叹了口气，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有些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略显陈旧的锦囊，又从锦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张泛黄的纸张。
“夫人”
将纸张双手递到柳长雪面前，老管家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是将军府在京城里仅剩的几间铺面的地契了。”
闻言，柳长雪微微一怔，低头看去；
的确是几张地契。
其纸张边缘已有些磨损，可见时常被拿出来摩挲查看，但保存得还算完好。
【原来将军府还有些产业……】
她心中恍然，随即涌起一丝了然——也是，偌大一个将军府，即便再被朝廷苛待，总还是有些祖产或旧日赏赐的根基在的。
只是看样子，经营得似乎并不如意。
老管家语气中带着几分窘迫和无奈，继续解释道：“少将军他现在这般模样，老奴是万万不敢把这些交给他打理的；可老奴……”
“唉，老奴就是个粗人，自幼跟着老将军在战场上拼杀，舞刀弄枪还行，可对这经商理财，打理铺面什么的，实在是一窍不通。”
“这些年，铺子收益每况愈下，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说到这，老人抬起眼，目光恳切地望向柳长雪：“如今既然少夫人您来了，老奴便想：把这些铺子交给您来打理，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老管家眼中满是惭愧：“夫人刚过门就要为这些俗务操心，实在是辛苦。”
看着老管家眼中真切的托付之意，柳长雪心中明白：这不是商量，而是责任。
于情于理，她都无法推拒——毕竟，这府里如今能当家做主的，除了她那心智如孩童的夫君，便只有她了。
况且，有几间铺子打理着也能消磨些时间，并不算什么坏事。
这般想着，她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那几张地契，仔细收进自己的袖口。
“管家放心，既然我嫁入了将军府，这便是分内之事。我定会好好研究一下这些铺子的情况，尽力而为。”
说罢，顿了顿，柳长雪脸上又不自觉露出几丝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去找少将军吧。不然，恐怕他今天中午真的要闹脾气不吃饭了～”
老管家见柳长雪答应得如此爽快，且言语间对南宫诀颇为上心，一个劲连连点头，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哎，哎！好，好啊——多谢夫人体谅！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看到新过门的少夫人如此在意少将军，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显然感动不已。
很快，在老管家的引领下，柳长雪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将军府后院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
这里有一个打扫得还算干净的马厩。
而马厩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匹神骏非凡的枣红色高头大马。
它的皮毛油亮，四肢修长，眼神桀骜不驯，时不时还喷着响鼻，蹄子也不安分地刨着地面。
——这便是二人口中的“大马”了。
老管家指着那匹马，语气复杂地低声对柳长雪解释道：“这匹马是不久前西域进贡的烈马，陛下…陛下特意赏赐给少将军的。”
说到“特意”二字时，两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果然……最毒帝王心。】
柳长雪心中明了。
皇帝将这匹烈马赐给一个“傻子”，其心可诛，无非是指望他驯马时出意外，届时便可说是意外身亡，一了百了。
正这般想着，却听老管家话锋一转，语气中又带上了一点难以掩饰的骄傲：
“不过，少将军他虽然心性如孩童，但骨子里流着将军和夫人的血，于骑射一道仿佛有天授之能！这畜生虽烈，倒也伤不到他。”
想到这儿，老人心头又是一阵酸楚：若是少将军神智清明，以他的天资，如今该是何等英武的少年将军？何至于被困在这方寸府邸？
老管家这边心绪万千，感慨万千；
而柳长雪的注意力，却已经渐渐被那匹枣红马吸引住了。
她生在书香门第的太傅府，父亲古板，认为女子骑马是有失体统的事情，从来严令禁止；她的生母早逝，继母更不可能遂她的心愿。
从小到大，她最多只能远远看着别人纵马驰骋，心中羡慕不已。
此刻，这样一匹神采飞扬的骏马就在眼前，柳长雪只觉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这马真漂亮啊！】少女心中赞叹，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和闪亮的皮毛：【比马场上的那些还要神气！要是能骑一下……】
当然，柳长雪心里也清楚——自己刚过门第一天，若是直接纵马出门，传出去不知会惹来多少非议。
太傅府的脸面，将军府的处境，都容不得她这般恣意。
想着，她只能按下心头那点跃跃欲试的冲动，陪着南宫诀在马厩附近的空地上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