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诀立刻明白了娘子方才为何突然问起面具人的事。
同时,他自然也听出了她此刻拥抱里掺杂的后怕与迁怒——她气那绝影阁主“失信”,更庆幸他自身无恙。
电光石火间,南宫诀迅速权衡。
直接坦白身份?
……不。
此刻坦白身份无异于引火烧身,娘子若知她那些羞窘情状,那些“任凭处置”的承诺,全都是自己这傻子夫君一手操办……他几乎能想象出她会如何“恼羞成怒”。
甚至——娘子万一生气不要他了怎么办?!
总之,眼下,让她继续讨厌那“登徒子”似乎更为稳妥。
至少,那份因被欺骗而产生的怒火,不会冲着他来。
心思一定,南宫诀手臂收紧,将人更深的按进怀里,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依赖。
“娘子~”
“嗯?”柳长雪微微侧眸:“夫君怎么了?”
“方才在战场上,诀儿其实…其实也有点害怕的。”南宫诀说着,头微微蹭了蹭怀中人的脸颊。
下一秒,他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微微一愣。
【他也会害怕?】
柳长雪的确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南宫诀刚刚那副在万军之中巍然屹立的模样,真的很……
帅气。
这般想着,她抬起头,望进他清澈见底的眸中——那里面映着她的倒影。
纯粹又可怜。
战场上那个杀伐决断的将军影子瞬间淡去,眼前依旧是她需要呵护的少年夫君。
她心头一软,那点对旁人的迁怒不由得散了几分。
柳长雪指尖抚上他脸颊,柔声道:“不怕了,都过去了!夫君很勇敢,比所有人都勇敢。”
“嗯!”南宫诀重重点头,趁机把脸埋回她颈窝,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瓮声瓮气的撒娇:“那娘子以后要多亲亲我,多抱抱我,我就不怕了~”
“……” 柳长雪哑然,方才那点微妙的心疼瞬间被这熟悉的黏糊劲儿冲散,只得无奈的拍着他的背。
“好,都依你~”
【真是粘人。】
与此同时,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已呈至御前。
金銮殿上,皇帝捏着那份详细记述了右路军大胜,南宫诀如何以少胜多、阵前斩将、迫敌溃退三十里的战报,瞳孔微震。
半晌,他脸上才终于缓缓绽开一个堪称欣慰的笑容。
“好,好,好!好一个南宫诀!真乃虎父无犬子!扬我国威,壮朕声名!传朕旨意,犒赏三军,为征西副将军南宫诀记首功!”
满殿文武顿时高呼万岁,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陛下圣明!”
“天佑我朝,得此良将!”
“南宫少将军实乃国之栋梁!”
然而,在一片喧腾的热烈中,高踞龙椅的皇帝,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
开心吗?
自然是开心的。
边关暂稳,社稷无忧,他这皇帝的脸上大有光彩。
可这胜利来得太快,太猛,太……出乎意料。
那小子,当真是跌落寒潭,高烧一通,便开了窍?
不仅恢复了神智,还无师自通地继承了其父的军事天赋?
他派去的眼线回报,南宫诀在军中并无任何异常接触,平日除了听从几位老将军讲学,便是摆弄他那匹红马。
显然,他的言行举止虽比痴傻时强上许多,却也未见多少深沉心机。
此番大胜,用兵看似奇险,真细究起来,也的确像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本能悍勇。
……最多加了点运气。
可不管怎么看,他这爪牙,未免也太锋利了些。
这般想着,皇帝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龙鳞雕刻。
他想起南宫诀离京前,那拉着娘子衣袖、哭哭啼啼的模样;又想起方才捷报中描述的,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土的骁勇。
这两个形象在他脑中交织,让他心底那股猜忌不由得更胜几分。
此子,究竟是福是祸?
是上天赐予他匡扶社稷的利剑,还是……南宫家向他索命的复仇利刃?
思索半晌,无果。
皇帝微微向后倚靠几分,悠悠叹息。
无论如何,这把剑,既已出鞘,便不能再轻易收回。至少,在彻底榨干其价值,摸清其底细之前,不能。
这般想着,他微微眯起眼,目光扫过下方因大胜而欢欣鼓舞的群臣,脸上依旧维持着仁德宽厚的笑容。
“拟旨,南宫诀擢升为征西将军,总领军务,赐将军府黄金百两,加送其余诸宝。令其乘胜追击,务必扩大战果,收复赤焰城!”
他倒要看看,这把意外锋利的刀,究竟能为他开辟多少疆土,又能……锋利到几时。
圣旨随着嘉奖的谕令,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依旧弥漫着硝烟的边关军营。
很快,军营内。
南宫诀恭敬接下皇帝的封赏旨意。
男人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他谢恩的言辞得体,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惶恐,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就在皇帝的嘉奖令在军中传开,士气为之大振的同时,另一股暗流,正以更快的速度,已然悄然涌向京城乃至全国各地。
不过短短数日,新的流言便在茶楼酒肆,市井街巷,甚至军营的角落里滋生蔓延。
而这一次,流言的指向更为精准。
“听说了吗?三皇子殿下和西域那位乌木罕将军,早就勾搭上了!”
“何止是勾搭!赤焰城怎么丢的?咱们之前的仗为什么打得那么憋屈?里面少不了三皇子和西域人里应外合!”
“陛下难道不知情?我看未必……怕是投鼠忌器,或者……哼,有意纵容吧?”
“这是要用咱们将士的血,去给他儿子的野心铺路吗?!”
“如此,岂不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这些议论起初还压着声音,但随着“证据”越传越玄乎——诸如三皇子门人曾与西域使团密会,军中某些蹊跷的调防与失利似乎都能与三皇子的某些动向扯上关系。
这些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尤其在前线将士之间,这种被背叛的愤怒更是难以下压。
如此流传广泛,消息也就不可避免的传回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