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一行人策马奔回黄沙镇时,天已蒙蒙亮。东方的天际线泛起一层淡粉,将土坯房的断墙染得柔和了些,可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与血腥味,仍在提醒着昨夜的厮杀。货栈院子里,被黑蛇卫打伤的两名亲兵正坐在台阶上,由幸存的伙计帮忙包扎伤口——其中一人的左臂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布条缠了三层,仍有暗红的血渗出来,顺着裤脚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血斑。
阿木抱着那个蓝色布包,缩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院门的方向。见周武回来,他先是往后缩了缩,随即又慢慢站起身,小手紧紧攥着布包的边角,像是在确认来人是否安全。
“信差找到了吗?”周武翻身下马,马靴踩在散落的碎石上,发出“咯吱”的轻响。他没顾上擦脸上的沙尘,直奔内堂,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林越他们还在玉石谷等着消息,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守在内堂门口的亲兵立刻迎上来,点头道:“找到了!是镇上的老驿卒张叔,他跑了三十年商路,最熟悉玉石谷的近道,已经备好快马在门口等着了,马料和水囊也都装好了。”
周武松了口气,快步走进账房。账房的木桌上还散落着之前翻出的盐帮密信,他随手将密信推到一边,铺开一张空白的麻纸,又从砚台里蘸了墨。他握笔的手因常年握剑而布满厚茧,写起字来却格外有力,每一笔都透着急促,却又字字清晰:“林都尉亲启:月牙帮背后有‘黑蛇卫’撑腰,此次玉石谷伏击目标非玉石,而是商队中的‘青铜匣’。黑蛇卫成员戴黑蛇面具,善用快刀,功夫极高,已于昨夜救走王老三,打伤两名亲兵。初三午时之约,恐有变数,需提前设伏防其突袭。另附月牙帮令牌一枚,证其与盐帮勾结。周武,初二晨。”
写完后,他将信纸凑到油灯旁,待墨迹吹干,仔细叠成小块,塞进一个蜡封的竹筒里——这竹筒是之前装火油的,密封性好,能防止信纸被风沙打湿。他又从怀里掏出那块刻着“盐”字的月牙令牌,塞进竹筒缝隙里,这是最直接的证据,林越见了,便知信中内容绝非虚言。
“张叔!”周武拿着竹筒走出账房,门口的老驿卒已经牵着一匹棕红色的骏马等候,马背上的鞍鞯擦得锃亮,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周武将竹筒递过去,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塞进老驿卒手里:“这里面是五十两碎银,路上别省着——马跑累了就换,遇到驿站就歇,务必在日落前把信送到林都尉手里!”
老驿卒接过竹筒,塞进贴身处的布袋里,又拍了拍钱袋,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周统领放心!我张老三跑了一辈子路,还从没误过事!日落前,保证让林都尉看到信!”说罢,他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扬起一阵沙尘,朝着玉石谷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在镇口的沙丘后。
周武望着老驿卒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松了口气。他刚转过身,就见阿古拉带着两个亲兵押着络腮胡走过来——络腮胡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迹,显然是刚才被审问时挨了打,眼神里却仍有几分不服气,只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硬气。
“统领,这小子嘴硬得很,打了半天才招了点东西,没什么大用。”阿古拉递过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是亲兵记下的供词,“他说月牙帮本来就只想抢点货物过日子,是上个月‘黑蛇卫’的人找到他们二当家,给了一百两黄金,让他们配合着在玉石谷伏击商队,重点抢那个‘青铜匣’。黑蛇卫还说,这青铜匣里装的是‘能换十条命的宝贝’,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个小喽啰,没资格知道更多。”
周武接过草纸,眉头皱得更紧。“能换十条命的宝贝”?他忽然想起之前从地窖里翻出的盐帮密信,里面曾模糊提过“西域秘宝,可通草原”,难道这青铜匣里装的,就是所谓的“西域秘宝”?若是这样,那黑蛇卫抢青铜匣的目的,恐怕就不只是为了钱财那么简单了。
正思忖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马,蹄声沉稳有力,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骑手。周武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立刻按住腰间的佩剑,沉声道:“戒备!”
亲兵们立刻围了上来,将阿木护在中间,手中的佩剑出鞘,寒光闪烁。阿古拉也握紧了弯刀,警惕地盯着院门的方向。很快,一队穿着草原白鹿部服饰的骑手奔进镇口,为首的是个留着黑色辫子的中年汉子,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气势十足。
那汉子看到周武,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周统领!别来无恙啊!我是白鹿部的巴特尔,奉林都尉的命令,带五十名骑手来支援玉石谷!”
周武这才松了口气,上前一步,握住巴特尔的手——对方的手掌粗糙有力,带着草原人的豪爽。“巴特尔兄弟!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周武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喜悦,“情况比林都尉预想的还要复杂,现在有一伙叫‘黑蛇卫’的人插了手,目标是商队里的一个青铜匣,来势汹汹,功夫还极高。”
巴特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一团:“黑蛇卫?我前几天在草原上就听说过这伙人的名声!他们神出鬼没,上个月抢了我们部落邻近的两个小部落,不仅抢了牛羊,还杀了不少人,没想到他们现在还敢打商队的主意!”他回头对着身后的骑手们高声喊道:“兄弟们!都把家伙备好!咱们今天就跟周统领一起,去玉石谷帮林都尉,好好教训教训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蛇卫!”
“好!”骑手们齐声应和,声音洪亮,震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他们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刀身在晨光下泛着冷光,透着一股草原人的勇猛。
周武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踏实了不少——有白鹿部的五十名骑手帮忙,再加上自己带来的十名亲兵,对付黑蛇卫和月牙帮的残部,胜算又大了几分。他转身走进货栈,对阿古拉吩咐道:“阿古拉,你留在黄沙镇,看好阿木和货栈的幸存者,再派人去青羊部报信,让他们也派些人来支援——多一份人手,就多一份把握。我带着巴特尔和亲兵,先去玉石谷跟林都尉汇合,路上尽量赶快点。”
阿古拉用力点头:“统领放心!这里交给我!你们路上小心,要是遇到黑蛇卫的人,别硬拼,先派人回来报信!”
周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走到老槐树下,摸了摸阿木的头——孩子的头发软软的,带着点沙尘。“阿木,等我们回来,给你带西域的奶糖吃,比你爷爷给你的还甜。”他轻声说道。
阿木攥着布包,用力点头,眼里的恐惧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期待,小声道:“我等你们回来。”
很快,周武、巴特尔带着五十名草原骑手和十名亲兵,骑着马出了黄沙镇,朝着玉石谷的方向出发。马蹄声在黄沙地上整齐地响起,扬起阵阵沙尘,像一条黄色的长龙,在晨光中朝着远方延伸。周武抬头望向远方,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沙丘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他知道,一场硬仗,正在玉石谷等着他们,而他们,必须赶在初三午时前,与林越汇合。
而此时的玉石谷,早已没了清晨的宁静。林越正带着巴图和十名亲兵勘察地形,谷两侧的岩壁陡峭,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岩缝,正好可以用来隐蔽。谷中段的凹处已经按照计划铺好了干草,用油布盖着,旁边还放着几坛火油,只等信号箭响,就能点火封路。
“巴图,你再去谷口看看,老驿卒要是送信来,肯定会先到谷口,你见到他,立刻带他来见我。”林越蹲下身,摸了摸地面的碎石——这里的石头锋利,马蹄踩在上面容易打滑,正好可以用来阻碍黑蛇卫的骑兵。
巴图应了一声,翻身下马,脚踩碎石朝着谷口奔去。他的动作敏捷,像一只灵活的豹子,很快便隐没在岩壁的阴影里。林越站起身,望向谷外的方向,风卷着沙粒吹过,带着几分凉意。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是商队的慢步,也不是草原骑手的沉稳步伐,而是带着几分急切的奔袭声。林越立刻按住腰间的佩剑,示意身边的亲兵噤声。很快,巴图从谷口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林都尉!是送信的!老驿卒来了!”
林越立刻迎了上去。老驿卒骑着马,气喘吁吁地奔进谷中,看到林越,立刻翻身下马,由于跑得太急,差点摔在地上。他扶住马腹,缓了口气,从贴身处掏出竹筒,递了过去:“林都尉!这是周统领让我交给您的信,他说……说务必在初三午时前看完!”
林越接过竹筒,手指在冰凉的筒身上摩挲了一下,立刻打开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和令牌。他快速扫过信上的内容,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黑蛇卫、青铜匣、王老三被救走,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尤其是“黑蛇卫善用快刀,戴黑蛇面具”这一句,让他想起了之前在黑风口遇到的盐帮高手,那些人的刀法,似乎与信中描述的有些相似。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复杂。”林越握紧手中的月牙令牌,令牌上的“盐”字硌得他手心发疼。他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对着身边的亲兵喊道:“立刻通知所有人,加强戒备!黑蛇卫很可能会提前来探查地形,所有人都躲进岩缝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巴图,你带两个人,去谷外十里处盯着,一旦发现黑蛇卫的踪迹,立刻回来报信!”
“是!”巴图和亲兵们齐声应下,立刻分头行动。亲兵们纷纷躲进预先选好的岩缝里,将武器藏在身边,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巴图则带着两个人,快马朝着谷外奔去。
林越站在谷中段的凹处,望着谷外的方向。风卷着沙粒吹过,卷起地上的干草,仿佛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他知道,这一次,他们要守护的不仅仅是西域商队的货物,还要揭开青铜匣和黑蛇卫的秘密。而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