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最好的病房内,灯火彻夜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以及一种无声的紧绷。
白砚舟躺在锦榻之上,面如金纸,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他呼吸极其微弱,胸膛的起伏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若不是苏九以金针封住他心脉大穴,强行吊住那一线生机,恐怕在从护国寺回京的路上,他便已撑不住了。
苏九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异常专注冷静。
她已褪去白砚舟上身衣衫,露出精瘦的胸膛。
只见他心口位置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青色,正是心脉严重受损、淤血内积的表征。
次声波的冲击,无形无质,却比刀剑更狠辣,直接震伤了他最脆弱的内腑经络。
“参片含服,吊住元气!热水、纱布、还有我带来的银针包,全部备好!”
苏九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旁边的太医署医官们虽地位崇高,但在苏九展现出的精湛医术和裴昭雪郡主的威势下,也只能听从调遣,充当助手。
裴昭雪站在一旁,双手紧紧交握,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死死地盯着苏九的每一个动作,盯着白砚舟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每一次看到他呼吸微不可查地顿一下,她的心就跟着漏跳一拍。
苏九凝神静气,玉手轻拂,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已夹在指间。
她下针如飞,精准无比地刺入白砚舟胸前背后的诸多大穴——膻中、巨阙、神封、灵墟……每一针落下,都带着微妙的内力震颤,或捻或提,或轻或重,试图疏通淤塞的心脉,激发他自身的生机。
“心脉如丝,淤血凝滞,气血逆行……”
苏九一边施针,一边低声快速判断着情况,是说给助手听,也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次声波伤及根本,非寻常药石能速效,需先以金针渡穴,稳住心脉,再以霸道药力强行冲开淤塞,但这其中的分寸……稍有差池,便是……”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那后果。
白砚舟此刻就像悬在万丈深渊之上,仅凭苏九的金针和那一口参片吊着的元气维系着,随时都可能坠入万劫不复。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墨蓝,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苏九的额头汗水越来越多,甚至有汗珠顺着她秀气的鼻尖滑落。
她下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每一次落针都需要更大的专注和内力支撑。
白砚舟的状况并未明显好转,那心口的暗青色依旧顽固,呼吸也依旧微弱得让人心焦。
“苏姑娘,这样下去……白大人的身体恐怕……”
一位年长的太医忍不住低声提醒,意思是白砚舟可能承受不住如此强度的金针刺激和即将到来的猛药。
苏九咬了咬下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别无他法!他心脉受损太重,常规温养之法根本来不及!只能兵行险着!准备‘护心汤’,用三碗水熬成一碗,要快!”
所谓的“护心汤”,乃是苏九师门秘传的霸道方子,用了数味药性极强的药材,旨在以雷霆之势冲击淤塞,护住心脉本源。
但此药药性凶猛,对施用者和承受者都是极大的考验,若承受者身体过于虚弱,反而可能被药性冲垮。
药很快熬好,浓黑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苏九接过药碗,看向裴昭雪,沉声道:“郡主,接下来是关键。我需要你用内力,护住他丹田气海,确保药力冲击心脉时,不会彻底溃散他的元气。我会同时施针,引导药力。”
“好!” 裴昭雪毫不犹豫,立刻上前,坐到榻边,掌心抵住白砚舟冰凉的小腹,将自身温和醇正的内力缓缓渡入。
她内力修为不俗,此刻更是小心翼翼,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
苏九深吸一口气,示意助手扶起白砚舟,她亲自端着药碗,用小勺一点点将滚烫的药汁喂入白砚舟口中。
同时,她另一只手闪电般出手,数根银针再次刺入白砚舟颈侧和胸口的几处要穴,如同引导洪流的闸门。
药汁入腹,起初毫无反应。几息之后,白砚舟的身体猛地一颤!
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青筋暴起!
“稳住!” 苏九低喝,手下银针连颤,以内力催动针法,强行引导那霸道的药力冲向心脉淤塞之处。裴昭雪也感觉到白砚舟丹田内气息剧烈震荡,她急忙加大内力输出,牢牢护住其本源,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固定住一艘小船。
白砚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沫。
显然,药力的冲击对他残破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和负担。
裴昭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白砚舟痛苦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但她死死咬着牙,不敢有丝毫松懈,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苏九亦是脸色发白,全神贯注,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在进行一场豪赌,赌白砚舟的求生意志,赌他身体残存的潜力,能扛过这最凶险的一关。
一线生机,悬于毫发之间。
整个病房内,落针可闻,只有白砚舟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药炉中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