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与准备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裴昭明从御史台带回了一份更加详尽的、关于江南画院案的卷宗抄本,以及江南东道按察使司发来的正式协查公文。
四人再次齐聚书房,案头摊开了厚厚的卷宗。
与之前顾恺之信中语焉不详的叙述相比,这份由地方官府初步调查整理的卷宗,揭示了更多令人不安的细节,字里行间透出的诡异气息,几乎要透纸而出。
卷宗记载,姑苏城在过去三个月内,接连有五位绣娘失踪。
这五位绣娘皆是以技艺精湛、尤其擅长金线刺绣而闻名于姑苏织造圈,其中有两位甚至是专为宫廷织造局供应绣品的大家。
她们失踪的时间多在深夜或凌晨,现场门窗完好,没有任何强行闯入或挣扎搏斗的痕迹,枕席尤温,茶盏尚余半杯,仿佛人间蒸发,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自愿”或“被无形之力带走”的意味。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在其工作场所或家中,都发现了少许与之前信使送来样本相同的、质地特殊的金线残留,宛如某种不祥的标记。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卷宗中多次提及的江南画院珍藏——《千佛朝宗图》。
“据画院管事及部分绣娘家人供述,”裴昭明指着卷宗上的记录,沉声道,指尖划过那些令人心悸的证词,“这五位绣娘在失踪前,都曾受画院雇佣,参与过对《千佛朝宗图》的定期保养或局部修补工作,接触过画作上以同样金线绣制的部分,主要是佛像的衣纹和背光。而且,据称她们在接触画作后,都不同程度地表现出精神恍惚、食欲不振的状况。”
白砚舟蹙眉,拿起那截金线样本对着光仔细查看:“又是金线……此物触手生凉,光泽奇异,绝非普通金线,其中定然掺入了特殊物质。绣娘们长期接触,或许不仅仅是心理影响。”
苏九接着往下看,念出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部分:“有两位绣娘的家人提到,她们在失踪前几日,曾神情恍惚地提起,说夜间仿佛能听到若有若无的诵经声,还说自己修补过的佛像……眼睛好像会动,甚至在黑暗中感觉那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当时只以为是劳累过度产生了幻觉,并未深究,如今想来,只怕……”
裴昭雪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佛像眼睛会动?深夜诵经?还有官差看到佛像流泪?这些现象,若是人为,目的是什么?是某种精妙的机关造成的视觉欺骗用以恐吓?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针对精神的暗示或操控之法?”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卷宗末尾,“按察使司的公文里提到,当地官府曾请了姑苏有名的法师、道士前来做法,却皆言此地‘并无邪祟’,反而更添诡异。”
卷宗最后,附上了当地官府束手无策的结论,以及按察使司请求京城能吏协助的迫切心情。
显然,姑苏城因此事已闹得人心惶惶,尤其是织造和画院相关行业,更是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甚至有富户开始举家暂避。
连当代画圣顾恺之都亲口承认,此事已超出画院能处理的范畴,他本人虽精研画理,阅遍古籍,却也对此等诡谲之事一筹莫展,故而才放下身段,千里求援,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无奈与焦虑。
“画圣都遇上了难题,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裴昭雪合上卷宗,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凝重,“看来,我们这江南之行,是势在必行了。这案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古怪,恐怕不仅仅是失踪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