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陈瑾正埋头背诵刑事诉讼时效的相关规定,专注得连有人靠近都没立刻察觉。
“哟,瑾哥,真用功啊?”一个略带油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陈瑾抬头,是隔壁班有名的“包打听”王浩,平时就爱搬弄是非。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看热闹的男生。
“滚。”陈瑾懒得废话,重新低下头。
王浩却没走,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恶意的调侃和试探:“我说瑾哥,你现在跟那转学生……裴欢,走得挺近啊?天天泡在一起,真在搞学习?”
他故意把“搞学习”三个字咬得暧昧不清。
旁边两个男生发出心照不宣的低笑。
陈瑾握笔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抬起头,眼神瞬间结冰,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戾气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王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强撑着,继续作死:“瑾哥,你这是……找到长期饭票了?还是打算吃软饭啊?”
“你他妈再说一遍?!”陈瑾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比王浩高了近半个头,阴影笼罩下去,强大的压迫感让王浩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班里零零散散的目光一致望来。
陈瑾的拳头已经攥紧,手臂肌肉紧绷,太阳穴突突直跳。
王浩那些污言秽语像毒针一样刺进他耳朵。
侮辱他没关系,但牵扯到裴欢,还说得如此不堪。
处理这种事的唯一方式,就是让对方的身体记住教训!
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冲向头顶的声音,理智的弦岌岌可危。
就在他拳头即将挥出的前一瞬,一个冰冷清晰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陈瑾。”
裴欢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资料,目光平静地扫过王浩几人,最后落在陈瑾那蓄势待发的拳头上。
“他的言论涉嫌诽谤,你可以选择报警,或者报告学校处理。”
她语气客观,“动手,你就从有理变成没理,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选哪个?”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王浩几人脸都吓白了,他们听说陈瑾最近转性了,大不了打一架,但裴欢这种一本正经要报警的架势,让他们从心底里发怵。
这女的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陈瑾挥拳的动作僵在半空。裴欢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他在胸腔里燃烧的怒火。
他看着她冷静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责怪,没有失望,只有一种“你自己选”的平静。
他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
他在这里把王浩揍一顿,除了能发泄一时怒气,能得到什么?
处分?
记过?
她会对他失望吧。
他死死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但紧握的拳头,却渐渐松开了。
他转向面如土色的王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滚。再让我听到你嘴里不干不净,我不动手,但她说的。”
他指了指裴欢,“我会一字不落地照做。”
王浩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人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暴力冲突,就这样被裴欢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陈瑾,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第一次看到,陈瑾在盛怒之下,竟然……收手了?
因为裴欢的一句话?
陈瑾没理会那些目光,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依旧有些颤抖的身体,然后沉默地坐回了座位。
他没有看裴欢,只是低头盯着自己刚刚松开的那只拳头,手背上青筋还未完全消退。
过了一会儿,一份整理好的竞赛重点提纲被轻轻放在了他桌上。
他抬头,裴欢已经坐回了自己位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刚才……”他喉咙干涩,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处理得还行。”裴欢头也不抬,语气平淡,“进步了。”
陈瑾愣住。他没想到会得到一句……夸奖?虽然这夸奖听起来别扭得很。
但就是这么一句别扭的夸奖,却让他心里那股因被迫隐忍而产生的憋闷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决赛前一天的课间,高三一班的教室角落里,几个学生正低声交换着最新消息。
“听说了吗?明天法律知识竞赛决赛,裴欢和陈瑾要代表学校去电视台参赛!”
“真的假的?陈瑾?!他去干嘛?当保镖还是维持秩序?”一个男生夸张地瞪大眼睛。
“不是,他是正选队员!跟裴欢一组!”
这话引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可能吧?他连政治课都睡觉,还能搞法律竞赛?”
“但这段时间他真的安分不少啊……”
“那是因为裴欢在带他吧?你们没发现吗,陈瑾最近都不怎么打架了,放学就往图书馆跑。”
一个女生推了推眼镜,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昨天在图书馆看到他们了。陈瑾居然在认真记笔记,裴欢就坐他对面。那气氛……怎么说呢,特别和谐。”
“你们说,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另一个女生忍不住八卦。
“不可能吧?裴欢那样的学霸,怎么会看上……”
“但是陈瑾现在变化真的好大啊。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但感觉没那么可怕了。”
“而且你们不觉得吗?他俩在一起的样子,莫名有点配诶……”
议论声窸窸窣窣,在教室里蔓延。有人怀疑,有人好奇,有人已经开始暗自磕起了cp。
陈瑾从后门走进教室时,正好捕捉到几个同学慌忙移开的目光和未尽的窃语。
他眉头习惯性地一皱,那几人立刻噤声,假装埋头看书。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一脚踹在桌子上,用暴力让这些闲言碎语彻底消失。
但现在,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下节课的课本。
那些议论,他听到了。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
他甚至莫名地觉得,那些将他与裴欢名字放在一起的猜测,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法律知识竞赛决赛在市教育电视台的演播厅举行。
聚光灯炙热,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对准赛场,空气里弥漫着不同于初赛复赛的凝重。
进入决赛的四支队伍都是强敌,其中最有竞争力的是来自市实验中学的团队,他们的队长以思维敏捷、言辞犀利着称。
抽签结果,裴欢和陈瑾在第一轮辩论环节就对上实验中学,辩题正是他们练习过多次的“程序正义与实体正义孰轻孰重”。
裴欢方抽中“程序正义优先”。
实验中学的队长一开场就攻势凌厉:“对方辩友,如果一味强调程序,是否会纵容罪犯利用程序漏洞逃脱惩罚?当铁证如山,却因警察取证时的一个微小瑕疵就让罪大恶极者逍遥法外,这对受害者是否公平?实体正义,结果的公正,才是法律的最终目的!”
观点尖锐,直指核心,现场评委微微颔首。
压力给到裴欢这边。陈瑾下意识攥紧了手,手心沁出薄汗。
这道题他们准备充分,但对手的切入角度比他预想的更具煽动性。
裴欢缓缓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到辩论席前。
聚光灯下,她白皙的皮肤几乎有些透明,眼神却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