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将阳戟城的太阳塔熔成一把刺向苍穹的白色光剑。当代马泰尔亲王深陷在露台浓密的阴影里,轮椅扶手粗糙的木纹深深嵌入他掌心。这个曾经以足智多谋闻名七国的亲王,此刻眼中却闪烁着被愚弄的怒火。
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波光晃动的狭海上。那里除了灼人的热浪扭曲着空气,以及几只被气流托住翅膀、几乎静止的海鸟,空无一物。
“已经十天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沙砾在风中摩擦。
侍卫队长阿奇巴德单膝跪地,豆大的汗珠砸在滚烫的石板上,瞬间蒸腾起微不可察的白气。
“亲王殿下,北方哨兵最后捕捉到那双龙影,是在进入多恩边境的赤红山脉隘口。随后…它们就像被烈日下的流沙吞没,再无一丝踪迹可寻。”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道朗的指关节瞬间绷紧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塞妮拉信使那双过于明亮的紫罗兰色眼眸再次浮现在他脑海,如同不祥的鬼火;信中那些用墨水与龙血写就的“复兴”、“联盟”的字句,此刻咀嚼起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蝎针,狠狠扎进多恩人世代相传的骄傲里。
一种冰冷的、被玩弄的羞辱感顺着脊椎爬升,几乎冻结了他胸腔里那颗仍在跳动的心。
“维斯特洛的战舰,已经开始贴着我们的海岸线游弋,像嗅到血腥的鲨鱼。他们的指控…说多恩是偷龙贼的庇护所。”阿奇巴德的嗓音压得更低,带着沉重的喘息。
“砰!”道朗的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露台上格外惊心。
他声音里的疲惫被一种决绝的怒火取代“传令!多恩保持中立!即刻起,关闭所有港口,禁止任何打着龙石岛或潮头岛旗帜的船只靠近!”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那深沉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转化为刻骨的寒意,“至于那个用谎言织就罗网的女人…若她的影子敢玷污多恩的沙地,我要她的头颅放在这露台上,祭奠被愚弄的烈日!”
狭海彼岸,潘托斯总督府。
奢华的议事厅里弥漫着黏稠的恐惧,浓郁的熏香也压不住那股绝望的气息。肥胖的总督像一头困兽,在织锦地毯上来回踱步,昂贵的丝绸长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
地毯上,一道因反复践踏而颜色变深的痕迹清晰可见。
“她背叛了我们!那婊子背叛了我们所有人!”总督对着满屋子噤若寒蝉的顾问咆哮,唾沫星子飞溅。
“现在,韦赛里斯那条疯龙认定是我们指使她窃取了龙!戴蒙的战舰像铁钳锁住了我们的咽喉!而那个该死的女人,带着她的龙…蒸发了!像晨雾一样消失了!”他猛地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红丝密布的眼睛扫过众人。
一个年长的顾问抖着山羊胡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总督大人,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向瓦兰提斯寻求…”
“向帝蒙斯求援?!”总督像是被烙铁烫到,发出尖厉刺耳的笑声,笑声里却透着穷途末路的苍凉。
“那等于把潘托斯盛在金盘子里,恭恭敬敬地献给他!我们是他餐桌上最后一道点心!”他猛地指向窗外。透过镶嵌彩绘玻璃的高窗,可以清晰地看到港口海面上,三艘悬挂着黑底三头龙旗帜的战舰正在游弋,巨大的帆影如同不祥的阴云,笼罩着整个潘托斯。
总督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面飘扬的黑龙旗上,眼底深处挣扎着最后一丝动摇的火苗,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龙石岛,阴冷的议事厅内。
韦赛里斯·坦格利安枯瘦的手指深深掐入铺在石桌上的羊皮地图,尖锐的指甲在瓦兰提斯的位置抠出了一个焦黑的破洞。羊皮卷特有的腥味混合着他身上散发的焦虑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除了帝蒙斯,还能有谁?”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厅里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
“放眼整个世界,有谁能让两条龙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龙骨都找不到一片?只有他!只有那个窃据古老瓦雷利亚遗产的窃贼,掌握着让龙消失的黑暗秘术!只有他拥有那该死的瓦雷利亚魔法的余烬!”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毒气。
御前首相奥托·海塔尔爵士无声地呈上一枚鳞片。它约有手掌大小,边缘带着细微的弧度,在幽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深邃、神秘的紫光,边缘处还沾着些许龙穴废墟里的黑灰。
韦赛里斯几乎是抢过去,指尖触及那冰凉光滑的鳞片表面时,一股奇异而灼热的刺痛感瞬间窜上手臂,仿佛接触的不是死物,而是某种沉睡巨兽的愤怒余温。这感觉让他既恐惧又兴奋。
“瓦兰提斯…”他眼中充满复仇的火焰,此刻已被猜忌和仇恨彻底扭曲,燃烧得近乎疯狂。
“立刻派使团!告诉帝蒙斯,如果不把塞妮拉和坦格利安的龙完完整整地交出来…那就等着迎接真龙的怒火吧!坦格利安不惜开战!”
潮头岛的悬崖之巅。戴蒙·坦格利安跨坐在血虫宽阔的脊背上,强劲的海风撕扯着他银金色的长发和身后的披风。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雷妮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海风将她的黑色头发吹拂到戴蒙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凉意和挥之不去的忧虑。
她紧紧抓住鞍环,指节泛白,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丈夫挺直的背影。
戴蒙侧过头,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近乎贪婪的野心之火。
“确定?”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轻笑,声音被风切割得有些失真。
“韦赛里斯已经彻底疯了。他把龙穴失守、龙被窃取的耻辱,一股脑扣在帝蒙斯头上,试图挑战维斯特洛全盛时期都无法战胜的敌人,但实际上却连自己家门口的火都扑不灭!”他扬手指向下方那片在暮色中逐渐亮起灯火的岛屿,语气斩钉截铁。
“现在正是时候阻止他并挽救坦格利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维斯特洛拉进深渊,趁着帝蒙斯的阴影笼罩整个狭海之前我们必须整合力量!我们必须收回龙石岛!坦格利安的力量不能再分散!”
雷妮丝望着丈夫被权力欲火映照得近乎陌生的侧脸,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开始怀疑,当初选择与这个血管里流淌着野火的危险男人并肩而战,是否真的能如她所愿,守护坦格利安家族摇摇欲坠的未来?还是…最终会将他们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匕首冰冷的柄,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此刻却无法带给她丝毫暖意。
当各方势力在猜忌与野心的泥沼中互相撕咬时,在烟海边缘一座无名火山岛的腹地,却上演着一幕迥异的景象。
空气灼热得仿佛要燃烧,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气息。
塞妮拉·瓦列利安跪坐在一块被地热烘得温热的黑色玄武岩上,纤细但布满细微伤痕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贴合在一枚巨大的龙蛋表面。那蛋壳呈现深邃而神秘的紫色,其下仿佛封印着流动的熔岩,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透过蛋壳传递到她的掌心,带着生命特有的、令人敬畏的悸动。
“它们在成长…比我们预计要快很多。”她的声音近乎耳语,带着一种异样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紫眸凝视着蛋壳下流淌的光晕。
少年赛蒙蜷坐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用浸透了冰冷海水的布巾,擦拭着月舞龙翼根部一道深可见骨的灼痕。
连日亡命的飞驰、食不果腹的煎熬,让他本就单薄的身形更加瘦削,脸颊都凹陷下去,唯独那双继承自母亲的紫色眼眸,此刻却像淬炼过的紫水晶,锐利得惊人,映照着熔岩池跳跃的红光。
“母亲,我们还要在这个…烤炉里躲多久?”少年抬头,汗水沿着他沾满火山灰的脸颊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迹。他的声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整个世界的眼睛和耳朵都在搜寻我们。龙石岛、潮头岛、多恩、潘托斯…还有那些数不清的赏金猎人。”
塞妮拉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头,目光穿透火山口翻腾的浓烟,投向遥远的北方天际。那里,巨大的风暴云团正在集结、碰撞,无声的闪电在云层深处明灭,如同蛰伏的巨兽在喘息。她眼中的那点温柔迅速褪去,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冷酷所取代。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滚烫的蛋壳,感受着其中生命蓬勃的力量。
“等到…等到那些自以为是的‘真龙’和‘龙王’们被猜忌驱使,互相撕咬得筋疲力尽,血流成河…”她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那时候,我们将以真正的坦格利安之名,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回归。”
灰影巨大的身躯低低掠过正喷吐着黑烟和火星的火山口,灰白色的龙焰与沸腾的岩浆蒸汽融为一体,完美地隐匿了它的行迹。
塞妮拉选择此地绝非偶然。火山日夜不息的轰鸣掩盖了龙的咆哮,弥漫的刺鼻硫磺气息中和了龙身上独特的气味,沸腾的热流完美契合了龙类喜热的习性。
这里曾是瓦雷利亚自由堡垒最边缘的哨点,一个被历史遗忘的角落,一个自由龙王建造的巨大龙巢。
无名的火山岛上,塞妮拉的身影在熔岩池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极了远古壁画中蛰伏于烈焰中的末日之龙。她站立在悬崖边,眺望着无垠的、暗流汹涌的夏日之海,仿佛在聆听远方风暴的序曲。
赛蒙走到母亲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北方。那里,巨大的雷暴云团如同翻滚的黑色山脉,沉闷的雷声隐隐传来,紫色的电蛇在云层中狂舞。
少年的声音混合着紧张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他们…真的会打起来吗?像您说得那样?”
塞妮拉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那笑容如同冰海裂开的缝隙,充满冷酷的算计与无尽的危险。“会的,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如同预言,“就像一群饥饿的疯狗,为了争夺一块根本不存在的肉骨头,他们会互相撕咬,直到牙齿崩断,爪牙残破,鲜血流尽…而我们,”她微微侧过头,紫色的眼眸在火山微光中亮得惊人
“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他们精疲力竭,等待这蛋壳破碎的声音…那将是新纪元开启的钟声。”
灰影再次从火山口俯冲而下,巨大的阴影掠过海面,与远方雷暴云中闪烁的电光重叠,构成一幅令人心悸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