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主的声音还在那本破烂典籍里打转,像块嚼不烂的牛皮糖。
我没理他,脚底下的蓝焰也没熄。镇渊石裂得更深了,缝里透出的光比刚才亮了一分,照得我左眼生疼。这种疼不是毒体发作那种钝刀子割肉,更像是有人拿针在戳我的神经,一下一下,提醒我还活着。
定星站在我右后方,呼吸很轻,但能听见。她没动,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星盘碎片上,像是随时准备拔出来砸谁脑袋。
然后——
那本悬浮的典籍猛地一震。
一页纸凭空翻飞,撕开一道口子,黑气从里面喷了出来,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直扑定星面门。
我早防着这一手。
脚尖一挑,断扇从地上弹起,左手顺势一捞,扇骨狠狠拍进地面。不是为了伤谁,而是借这一击把残存的毒力全压出去。
“轰”地一声,足下蓝焰炸开,混着黑雾翻涌成圈,十丈之内瞬间被一层粘稠的毒瘴笼罩。空气变得厚重,吸一口都像在吞铁锈水,喉咙发苦。
黑气撞进毒雾,猛地一顿,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
“你倒是会挑时机。”我冷笑,“刚说完‘锁死’,你就急着来抢人?”
那团黑气扭曲了几下,渐渐凝成人形轮廓,正是渊主的模样,只是虚浮不定,眉心那点朱砂黯淡无光。
“楚昭,”他声音变了,不再是从书页里渗出来的那种阴冷,而是直接响在脑子里,“你以为元神离体,还能受你那套协议束缚?”
“我不以为。”我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我是知道。”
他动作微滞。
我盯着他半透明的脸,慢条斯理道:“元神遁形,靠的是‘非存在’投影,躲规则判定。可你也清楚——这种形态,碰不了实器。”
他瞳孔一缩。
我笑了:“你要是敢伸手碰定星一下,立刻就会被打上‘实体介入’的标记,整个十八渊的封印机制都会反噬你。你说,你是继续装鬼,还是干脆显个真身让我砍了?”
黑气剧烈翻腾,显然是在权衡。
可就在这僵持的瞬间,我眼角一瞥,发现定星的手指动了。
她没看我,也没看他,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锁骨下的纹路。那图腾正微微发烫,蓝光流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立刻抬手,用断扇指向元神核心所在的位置——不是正脸,而是偏左三寸,那里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雪花。
“钉死它!”我低喝。
话音未落,她已出手。
一片晶莹的碎片从她锁骨处剥离,带着星火般的尾迹,划破毒雾直射而出。那是星照镜最后的残片,边缘还沾着一点暗红的血——她的血。
“嗤!”
碎片精准命中元神眉心,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黑气猛地炸开又收缩,渊主的面容终于彻底凝实,五官清晰可见,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却还挂着那副悲天悯人的笑。
“好手段。”他抬手想拔那碎片,却发现手指穿不过去——仿佛那东西已经和他长在了一起。
“不是手段。”我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体内毒纹就啃得更深一分,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是漏洞。”
他盯着我,声音冷了下来:“你已经没有《天命漏洞手册》了。”
“我不需要。”我停下脚步,离他不过五步,“我记得。”
他瞳孔一颤。
我扬起断扇,指着他的鼻尖:“你还记得三千年前,那个被你骗去改命格的女修吗?她临死前写下的遗书,刚好落在彼岸花开的那一秒。鬼差打哈欠,没登记她的魂籍——于是她成了‘不存在之人’,卡在黄泉外游荡了整整一百年。”
他眼神闪了一下。
“你怕了?”我笑,“因为你也是‘不存在’的产物。天道剥离恶念造出你,可你自己算不算‘人’?算不算‘存在’?你不敢碰实体,不敢留名,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太长——因为你怕被规则识别,当场注销。”
他猛然张口,一道黑芒直冲定星心口。
我早有准备,舌尖一咬,喷出最后一口含毒精血,在空中洒成网状,大喝:“漏洞记录——天道耳鸣期,因果线可视!”
血网落下,虽未真生效,但那股气势压得渊主元神一颤,动作迟滞了半瞬。
就是现在。
定星单膝跪地,双手按向地面裂痕。她锁骨下的纹路骤然炽亮,蓝光顺着指尖流入石缝,像是重新接通了某段断掉的线路。
远处,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飞行法宝忽然一顿,有几件甚至直接坠了下来。
镇渊石的震动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古老阵法的轮廓在地面缓缓浮现。它由无数断裂的符文拼接而成,年代久远得几乎辨不清模样,但核心位置,正对着渊主被钉住的额头。
蓝光爬升,一圈圈缠上他的四肢、脖颈、头颅。
他开始挣扎,声音却不再是那种云淡风轻的伪善腔调,而是夹杂着怒吼与恐惧:“你们封不住我!只要三界还有不公,我就不会消亡!”
“我知道。”我站在阵眼边缘,看着他被越缠越紧,“所以我也不打算让你消失。”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我俯身,将断扇插回地面,撑住摇晃的身体,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你看着。”
看着这石头怎么认主。
看着这规则怎么重写。
看着那个被你说‘锁死’的女孩,怎么站在我身边,一步都没退。
渊主的嘴还在动,但我已经不想听了。风卷着灰从我们之间掠过,吹散了最后一缕黑雾。
定星缓缓起身,站回我右后方三步的位置。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了下锁骨上的纹路,动作自然得像整理衣领。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有些模糊。毒体快到极限了,连站直都费劲。
可我还站着。
远处又有破空声传来,比刚才更密集,至少几十股气息正在逼近。有的谨慎,有的狂妄,有的藏着杀意。
很好。
我抬起右手,示意定星别动。
下一秒,我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溅在扇柄上,滑落至地面。
血滴落地的瞬间,镇渊石的裂缝中突然伸出一道蓝光,像蛇一样缠上我的手腕。
我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那光竟顺着血脉往上游走,直冲心口。
定星惊呼一声扑上来:“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