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到耳边,寒星就听见自己名字被扯进一句漏风的唠叨里。
“哟,楚小子,带小娘们儿来还债啦?”
我脚步没停,直接走到岸边一块凸起的黑石旁站定。寒星跟在后面半步,手还攥着那枚冥河令,指节微微泛白。她听见那句“小娘们儿”,眉头一跳,但没吭声——毕竟上一章才被我敲过脑壳,知道这时候最好别接话。
老怪咧嘴一笑,船桨往船板上一磕,发出空荡荡的响。他那张脸藏在百衲衣的破洞之间,眼窝深陷,说话像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行行行,护短狂魔,我怕你。不过——”他眯着眼,视线钉在寒星手上,“你三百年前就血契了她?那时她还没出生吧?”
空气一下子沉了半拍。
我抬手,折扇“啪”地敲在他脑门上。
“多嘴。”
老怪哎哟一声,晃了晃脑袋,居然乐了:“债主上门,我当然得唠两句家常。再说……”他抬手指了指船头,“它也想见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渡魂舟猛地一震。
船头那尊本就歪斜的龙头雕刻——也就是我当年画符手抖留下的“艺术杰作”——咔地裂开一道缝。一枚铜钱大小的黑色魂币滚了出来,在白沙上弹了一下,稳稳停住,正面赫然刻着两个字:**666**。
寒星几乎是本能地弯腰去捡。
“别碰!”
我喊得晚了半息。
她指尖刚碰到那枚魂币,手腕忽然一凉,像是被人用冰针扎进了血脉。紧接着,一股阴寒之力顺着皮肤往上爬,透明的影子从河面窜出,层层叠叠缠上她的手臂,嘶吼声直接钻进耳朵:
“非此界之人……窃契者死!”
我一步横移,将她拽到身后,折扇一展,扇骨上的字泛起微光:“彼岸花开,鬼差打盹——此刻因果不全,尔等也敢显形?”
怨灵群顿了一下。
但这只是拖延了一瞬。
真正让它们退散的,是那枚魂币突然发烫,竟自己飞了起来,贴在寒星锁骨下的纹路上,发出一声清鸣,像是认主归位。
寒星愣住,低头看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只是淡淡的血契印记,此刻却隐隐浮现出一圈暗金纹路,和魂币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一幕,没动。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到了一页——【引魂币现世时,三界命轨偏移0.7秒】。这玩意儿不是普通货币,是初代冥河令的碎片,专用来标记“不该存在的人”。
比如她。
比如我。
老怪站在船尾,看着一切发生,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压低了:“三百年前的事,终究藏不住了……”
我回头,冷冷看他一眼:“你若还想留着剩下那半口牙,现在就闭嘴。”
他耸耸肩,举起船桨敲了敲船身:“随你。但船醒了,路就开了——你要的水,在河心。”
我没理他,转头看向寒星:“感觉怎么样?”
她摇摇头:“有点麻,像被蚊子叮了几口,不疼。”她抬手摸了摸锁骨下的印记,又问,“那个‘非此界之人’……是在说我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冷笑,“十八岁,半妖血统,偏偏契的是三千年前的规则,连星盘都算不出你的命格起点。你说你是哪界的?”
她张了张嘴,没反驳。
倒也是,这丫头从小被村子里赶出来,连爹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能活到现在全靠我那一纸血契吊着命。可问题是——
**那契约,是我三百年前签的。**
而她,十年前才出现在人界边缘。
时间对不上。
除非……她是后来补进去的。
我正想着,脚边那枚魂币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紧接着,船身又是一阵轻颤,裂开的龙头嘴里,竟然又滚出一枚魂币,这次上面刻的是“绝绝子”。
寒星下意识想去捡。
我抬脚踩住。
“再碰一次,我不拦了,让你被怨灵拖进河底当摆渡童工。”
她缩回手,小声嘀咕:“至于这么凶嘛……不就是个破铜板。”
“破铜板?”老怪在船上笑出声,“小姑娘,那是引魂币,一枚能买通鬼差走后门,两枚能让阎王改生死簿。你手里那枚贴在血契上,说明它认你为主——可问题是,谁给它的权限?”
他这话一出,连我都挑了下眉。
引魂币不会无故认主。它只响应一种信号——**命运漏洞**。
也就是说,寒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bug。
而最麻烦的是,这个bug,正在被系统检测到。
我低头看着脚下那枚“绝绝子”,忽然想起《天命漏洞手册》里夹着的一张残页,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引魂币现,则补丁将启】。
补丁。
谁是补丁?
我?
她?
还是我们俩加起来?
老怪见我不说话,慢悠悠地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打开一看,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魂币,有刻“yyds”的,有刻“栓q”的,甚至还有枚写着“下次一定”。他随手抓了一把,在掌心哗啦作响:“这些,都是这些年从河底捞上来的。每十年出一批,每次只给一个人。”
“谁?”寒星问。
“拿到的人。”他咧嘴一笑,“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空气又静了一瞬。
我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他把魂币倒回盒子,盖上盖子,“我只是提醒你,三百年前你来取冥河水那天,我也看见了一枚‘666’。它飞进了你袖子里,再没出来。”
我瞳孔微缩。
那天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
包括星盘。
包括寒星。
那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血,激活冥河令的深层权限。也是那一天,我修改了某个规则——让一个尚未出生的名字,提前写进了血契名录。
而那个名字,是她的。
原来从那时起,引魂币就已经开始记录异常了。
老怪看着我,眼神忽然认真起来:“楚昭,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天道不是傻子,它只是耳鸣期听不清。等它缓过劲来,第一个要删的,就是你藏的这个‘临时文件’。”
他指的是寒星。
寒星听得一脸懵,但还是挺直了背:“我不是文件,我是人。”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引魂币会认你?”我问她。
她语塞。
我也没答案。
这时,渡魂舟再次震动,船身裂纹蔓延,第三枚魂币滚落,上面刻着三个字——“救她”。
寒星猛地抬头看我。
我盯着那枚币,脑子里手册自动翻页:【引魂币三现,命劫将至;若主未解其意,则反噬立生】。
好家伙,这不是预警,是倒计时。
我弯腰捡起那枚“救她”,入手冰凉,像是握住了半截断骨。翻过来一看,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钥匙在舟中**。
“钥匙?”寒星凑过来看,“什么钥匙?”
“封印门的。”我说,“昨夜李玄通体内残魂波动一致,有人偷走了冥河令一角,还敢写‘你输了’。现在看来,那不是挑衅,是提醒——有人比我们更早发现了漏洞。”
老怪在船上咳嗽两声:“你们聊,我先去船头烧壶茶。这种时候,总得有人保持清醒。”
“你少装大尾巴狼。”我盯着他,“你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所以特意把船开到这儿等着,是不是?”
他停下脚步,回头笑了笑:“我只是个摆渡人,只负责送客,不管埋尸。但有一点——”他指了指船身,“这艘船,是用初代冥河令打造的。它不会无缘无故掉魂币,更不会随便认主。它选她,是因为她身上有东西,能打开某扇门。”
“哪扇门?”
“你毁掉天命簿那天,自然就知道了。”
我冷哼一声,不再追问。
眼下最要紧的,是搞清楚这三枚魂币的意义。666是标记,绝绝子是警告,救她是提示——它们串联起来,像是一段加密指令。
而执行这段指令的,只能是……
我看向寒星。
她正低头看着自己锁骨下的印记,忽然说:“主人,我好像……听见船在说话。”
我皱眉:“说什么?”
“它说……”她闭上眼,像是在捕捉某种频率,“‘你不是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