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星盘碎片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三下短促的敲击,而是持续发烫,像块刚从炉里捞出来的铁。
我脚步一顿,云海裂隙的风正往袖口里钻,红绳被吹得贴在颈侧,有点痒。但没空管它。
上一次这玩意儿这么烫,是楚昭把自己烧进规则线前半个时辰。那会儿他还站在我面前,扇子敲着我的头说“狗崽子别碰不该碰的东西”,转眼人就没了。
现在它又烫了,还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先是急促两下,停,再缓慢三下,像是在打摩斯密码。
我不信邪地摸了摸碎片表面,结果那热度猛地一跳,直接烫得我缩手。紧接着,眼前空气扭曲了一下,一道半透明的折扇虚影凭空浮现,扇骨上刻着一行小字:“速归。”
好家伙,连话都懒得说了,直接用扇子甩指令。
我没犹豫,转身就往玄冥阁方向掠去。云海翻涌,脚下踏的是虚空凝成的阶梯,每一步落下都有轻微的嗡鸣,像是整座阁楼在呼吸。
主殿大门还没完全合拢,我就看见星盘悬在半空,原本安静的篆文正疯狂滚动,像一群被惊动的蚂蚁。中心位置浮着一片虚影,泛黄、残缺,边缘还在不断剥落细小光点——是残页。
它自己冒出来了?
我刚想靠近,那残页突然抖了一下,一个血红色的“贪”字猛地膨胀,几乎占满整个盘面。一股说不清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不是臭也不是腥,更像是旧书库角落里放久了的纸,吸一口喉咙就发干。
锁骨下的印记忽然一抽,像是有人拿针扎了一下。
我抬手就要按住它,可动作还没做完,整个人僵住了。
殿角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成形。
黑衣,银纹,青铜夔龙簪斜插发间,左眼覆着琉璃镜,手里那把檀木扇正轻轻敲着掌心。
楚昭。
但他不对劲。脸色太白,轮廓太淡,站在那儿不像活人,倒像被人用墨笔勾了一道,随时能被风吹散。最瘆人的是那双眼睛——平时他看人总带着三分讥笑七分不耐,现在却一片死寂,连瞳孔都没焦距。
“别碰。”他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上来,“那是饵。”
我收回手,指节还悬在半空:“谁下的?”
他没答,只抬手一扇,直接拍在星盘上。那一瞬间,整个大殿嗡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强行关机。残页虚影剧烈晃动,那个“贪”字边缘开始龟裂,裂缝里渗出暗紫色的雾。
“渊主的手笔。”他冷笑,“老套路,用执念污染规则节点,等咱们主动触碰,就能顺着契约反向定位。”
我皱眉:“它怎么进来的?星盘不是有自检机制?”
“问题就在这儿。”他盯着星盘,语气更冷了,“它不是‘进来’的。它是从内部激活的——有人在外头触发了共鸣源,而我们这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恰好有个蠢货刚带回一枚带记号的铜钱。”
我心头一跳。
香烛铺那枚?我扔进去的普通铜钱?
“你那点小动作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这种级别的渗透。”他嗤了一声,“他们早就在系统里埋了响应代码,只要是特定波频的灵力波动,就会自动唤醒沉睡协议。”
我张了张嘴,想辩解两句,但他已经转身走向结界边缘。他走路没有声音,脚底离地大概半寸,完全是漂过去的。
“刚才有东西出去了。”他说。
我追上去:“几只老鼠?”
“三只。”他抬手指向云海裂隙外的一道细微划痕,“顺着结界腐蚀缺口溜的。看轨迹,应该是正派令旗的牵引信号。”
我眯眼望去,那道痕迹确实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开后又迅速愈合。仔细看还能发现一丝残留的符文闪光,熟悉的制式——天衡宗的巡界令。
“他们盯上这儿了?”我问。
“不是现在,是一直都在。”他收起扇子,镜片后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你以为之前那些探子真是自发来的?天真。这是试探,也是布线。他们在等一个确切信号——证明我还活着,或者彻底死了。”
我沉默了几秒:“所以刚才那个‘贪’字,是诱饵加测谎仪?”
“聪明。”他居然夸了一句,但脸还是冷的,“他们想确认两点:第一,玄冥阁是否仍有自主防御能力;第二,我是不是真的只剩残念游荡。只要咱们表现出任何试图追溯或反击的动作,立刻就会暴露真实状态。”
我低头看了看星盘碎片,它已经不烫了,但表面多了道细小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装死?”
他摇头:“装死只能拖一时。他们既然敢动手,说明准备收网了。接下来不会是小股探子,而是正式清算——打着‘清剿余孽’的旗号,联合行动。”
“人界盟会。”我脱口而出。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就在这时,星盘突然又颤了颤。不是警报,而是一种低频震动,像是心跳重启。篆文重新排列,缓缓浮现出一行新字:
**“贪念起,渊门动。”**
楚昭盯着那行字,眼神变了。
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确认的冷意。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不是他们主动发起的。是‘贪’这个漏洞被激活了,才让整个计划提前启动。”
“哪个漏洞?”
他终于转过身,正对着我:“《天命漏洞手册》第三十七条——‘当三界集体产生掠夺执念时,十八渊封印松动周期缩短百分之六十’。”
我愣住:“你是说……正派联盟本身,就是个触发装置?”
“准确地说,”他抬起扇子,指向远方人界的山脉轮廓,“是他们的‘正义’太饿了。饿到需要用屠杀来填。而每一次不义之举,都在给渊主喂食。”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殿内帷幔乱舞。我看见他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边缘像沙粒一样往下掉。
“你撑不住了?”我问。
“规则凝形,本就不能久留。”他淡淡道,“记住,接下来别轻举妄动。等他们先动手,咱们才有理由反杀。”
“那你呢?”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镜片反射出一道寒光。
“我去查一件事。”
话音未落,他人已消散,只剩那把折扇虚影缓缓落地,化作一缕青烟钻入星盘。
我站在原地,手里紧握着碎片,锁骨下的印记再度发热,这一次,不再是警告。
是战书。
星盘静静悬浮,篆文悄然流转,最后一行小字一闪而逝:
**“前方高能,建议跑路。”**
我把它揣进怀里,转身走向殿外。
云海翻滚,远处山影如刀。
我刚迈出第一步,眼角忽然瞥见星盘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细的刻痕。
三横一竖。
是我留在功德箱上的干扰码。
但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