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幽闻言愣了半晌，她在判断黎央这话的真假。
但她似乎并没有骗她的理由。
想到初见时重夜便想尽办法以让她报恩为由得到她的元血，她心里已然是凉了半截。
“你如何知晓？”
望幽有许多疑问，但却最先问起了黎央得知此事的原因。
黎央扔掉了手中的断草，“你比我想的要冷静许多。”
她直接坐到了草地上，甚至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望幽并未拒绝，掀起衣袍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神情淡定地仿佛黎央刚刚说的并不是事关她生死的大事。
黎央笑笑，转头望向天边白云道，
“你应该知道，我吞噬了墨戎的魔气后便逃离了魔界。”
望幽点头，她听令阳和江空青都说过。
“我体内仙魔共存，能活到现在算是侥幸。但也因此因祸得福，成就半神之躯。”
沾上了“神”字，自是能窥得一点天道。
“陨落万年的上古神只苏醒，其中一位找上了我。祂给了我一缕能寻到特殊气息的神力，让我杀了身上带有这气息的人。”
望幽恍悟，“是我？”
黎央笑了下，“我起初也不明白那位为何要执着杀一个凡人，直到我看到了你。”
她转头看向望幽，认真道，
“那所谓的特殊气息原来不是别的，而是魔息。更有意思的是，它居然在你的身体里。”
“魔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望幽皱眉，想到自己身体里有她并不知晓的东西，心里就一阵膈应。
“你知道明神和夜神吧，哦对，就是你们口中的父神和魔神。”
望幽点了点头，她在月朔镇时便知晓，还见过被供奉的神殿。
黎央看着她的眼神复杂，
“所谓魔息，几乎等同于夜神本体。也就是说，他躯体和神魂的一部分，现在寄存在你的身体里。”
“而且……你身上还有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混沌元气。”
自天地初辟，先天混沌元气便和众生相融，诞生了无数神只。其中，一息最精纯的混沌元气一分为二，独自孕育出了两团不同的气息。
一个结合黑暗之力，形成了魔息。
一个结合光明之力，形成了仙息。
夜神和明神得以降世。
“如今，魔息一分为二，一股在你体内，一股在你身边那位体内。话说到这，你应该也不用我告诉你你身边那位究竟是谁了吧？”
望幽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原来他不是什么有秘密的世外高人，也不是什么魔界新晋的魔王，而是那位高高在上，一战便使众神接连陨落的魔神。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结丹后金丹上萦绕的那股不明黑色气息，怪不得连师父都无法辨别是何来历，原来是因为他的魔息。
“你说的混沌元气又是怎么回事？”
望幽依旧十分冷静，条理清晰地追问着自己身上所有不知道的异常。
黎央却是摇了摇头，
“诸神陨落后，混沌元气便逐渐消亡，我也不知道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东西本是作为神只修炼神力而存在，如今却与你的修为高低息息相关。”
望幽再次沉默。
既然本是为了修炼神力，如今自是也能恢复神力。
怪不得，他在伊江渊底让她加紧提升修为，后来又送给她魔族无双的修炼功法，原是为了让她体内有更为精纯的混沌元气。
所以她身上不仅有原属于他的魔息，还有诸神梦寐以求能让他重拾神力的混沌元气。
真的是好大的一个诱惑力。
望幽自嘲苦笑。
“所以，这魔息势必合一，不能分而共存？”
黎央眼神中带着点怜惜，打破了望幽最后的妄想。
“若一直分裂，魔息本体自会衰竭而亡。但若要合一，便要从你神魂中将其剥离。你如今是个凡人，后者只会让你身死魂消。”
黎央没说的是，一入凡尘便难再返三十六重天。她如今既为凡人，便会同凡人一般生死，神魂一旦消散也自是不会因为前尘而复原。
望幽闻言握紧了掌心。
所以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那他又何必待她如此？只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献出元血，好让他恢复神力？
望幽深吸了口气，心口似是被人生生扯开了一道口子，正呼啦啦地往里面灌着冷风。
她有些茫然地抚上胸口，艰难地吞咽着不停涌上心头的涩和苦。
黎央见她如此，陡然想起了自己在万蛇坑中得知真相的那一晚。于是她垂下了眸子，并不想再看见相似的痛苦。
半晌，望幽才缓过神来，轻轻问道，
“你本是要杀我，如今为何告诉我这些？”
黎央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记得司眉吗？”
望幽自是记得，梦境崩塌的最后时刻司眉还给了她那双来自越凌宗的银色手链，助她逃离碧落城。
“我不过是做了司眉当初对我做的事。”
总该有人告诉她真相，就像那时也有人在深渊中拉她一把。
“我想，以你的性子，该是宁愿在真实的痛苦里煎熬，也不愿在虚假的美好中沉溺。”
她入梦网前便看出望幽和重夜二人间的不同，如今也自是知晓她现在心情。
望幽则是认真看向她，问道，
“那你又将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以黎央的性格，怎么可能仅因她口中那位神只的命令，便让她心甘情愿为之驱使杀人。
黎央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却是笑了笑未答。
不过是失去成神的机会，继续苟延残喘地在生死线上痛苦挣扎罢了。
八百多年，她都已经习惯了。
“对了，这个给你。”
黎央伸手召出一物，递给了望幽。
那是一座巴掌大的三层木塔，塔顶环绕着暗光，一看便不是凡品。
“屠仙塔，世上一日，塔中一年。里面灵气充沛，妖兽繁多，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我想你现在正需要。”
望幽有些惊讶，会过意后又有些感动。
无论如何，快速提升修为她才有自保的能力，否则不管是面对重夜还是面对那个指使黎央要她性命的神，她都只能束手就擒。
“谢谢。”
她真诚道。
黎央却是拍了拍手上草屑，一脸轻松地站起身来，“不必，当是我还了当年人情。”
望幽知道她说的是那些她并不想知道的前尘往事，于是也并未追问。
“好了，能做的我都做完了，这就走了。”
“等等！”望幽急忙站起身，叫住了黎央。
黎央回头看她，眼含询问。
“你……认识令阳么？”
黎央愣了一下，而后回道，
“不认识。”
不知为何，望幽却觉得黎央说了谎，她认识师兄，她什么都知道。
“就真的不能……”望幽有些不甘。
黎央却是打断了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勾起嘴角，笑的轻盈又好看。
一面缘浅，不如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