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玄灵殿。
仙气缭绕的殿中，一身白金衮服的天君正负手而立。他衣摆上绣着精美繁复的云纹，一条金色的游龙正徜徉在云纹里时隐时现，仿佛随时都能破衣而出。
“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怎么又回来自投罗网了？”
应天声音很淡，却不掩其中讥讽。
“神主和父君尚在玉京，既白自然4会回来。”
既白单膝跪在殿下，低头恭敬道。
“既白只是欲见故人一面，如此方才能了却妄念。违背神主命令，既白甘愿受罚。”
应天，或者说顶着应天面孔的明昊，转身俯视着脚下的年轻人，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吾以为在你眼中，那人当比你父君更为重要，才能让你在被囚二十年后仍不顾一切逃离玉京去寻。”
明昊轻嗤一声，
“吾还颇为惋惜，你此番浪费了应天央求吾保你一命的舐犊之情。”
既白闻言将头垂的更低，让人丝毫看不见脸上表情，只语气越发诚恳道，
“既白虽叛逆，但也知道神主与父君用心良苦，这二十年来每每反思都懊悔不已。但未尝所愿，总心有不甘，故日前听闻望……故人现身，方才冲动逃离，只想求一个死心。”
说到这，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仿佛心灰意冷。
“如今牵挂已了，既白自是回来任由神主处置。”
明昊闻言嘴角勾起，眼里却无一丝笑意。
“哦？你不怪吾将你关在远迭峡生生受了二十年雷刑？”
既白俯身叩首，
“既白阵前违背军令，扰乱军心，受罚乃是咎由自取。神主看在父君忠心，网开一面饶我一命，已是既白之幸。”
明昊收起笑，面无表情地垂眸打量着他，半晌未发一言。
既白只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将自己从头扫到尾，带着令人战栗的威压，让人心生畏惧，但却仍是强撑着保持叩首的动作未动分毫。
就在既白撑在地上的手忍不住要开始颤抖时，那股快要将人碾碎的威压突然如潮水般褪去。
“啧，应天倒是找了个好苗子，却是被养成了个死脑子。”
明昊施施然坐回玉阶之上，调笑般感叹道。
既白垂眸不敢接这话。
“你心悦幽荧？”明昊突然换了个话题。
既白顿了下，方才谨慎回复，
“旧情已去，如今云泥之别，既白不敢妄想。”
明昊忽然大笑出声，
“有何不敢想！”
既白愕然抬头，只见明昊斜靠在玉座之上，向来漠然的眼里风云变幻，在瞳中搅弄成一片名为欲念的漩涡，似要将人生生拉入其中。
“若吾功成，混沌元气复苏，以你之资，必能飞升成神，掌一方权柄，与那幽荧平起平坐。届时你拥月入怀，就不再是妄想。”
既白闻言神色微动。
“既白，你是一把好刀。即使应天不央求，吾也不忍折断你。”
敛去笑意的明昊压迫感更盛，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既白，一如从前俯视所有依附于他的座下之臣。
若非与应天的契约，加上大战在即玉京实在无可用之将，他也不会容既白至此。
他眼底很沉，里面那点不悦和烦躁都被掩进了墨色中。
“吾无心计较你方才所言真假，但往后选的路，你可要仔细斟酌。”
他轻扯嘴角，声音悠然。
“想必应天也不愿你行差踏错。”
明明不带丝毫威胁的语气，但这话仍叫人遍体生寒。
既白闭了闭眼，再次叩首。
“既白此身既为父君所救，此命也必当与玉京生死与共。”
听着这忠心耿耿的承诺，明昊神色淡淡。
作为刀，不需要辨别它是否忠诚，只要它锋利趁手就好。
若这刀反过来弑主，那毁了便是。
……
碧落城，沧浪殿。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不光是魔界，人界也出现了不少凶兽。”
望幽神色担忧，
“但好在大多都是些寻常凶兽，各门派纷纷派人绞杀，伤亡还在控制范围内，尚未出现如梼杌那般的上古凶兽。”
上古凶兽非凡力可抵挡，摧毁一座城不过是眨眼之间，除非她当即在场，否则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重夜宽慰道，
“此次魔界出现的凶兽均已被绞杀，十六城中也只显身了一个梼杌。这回两界凶兽之乱不过是一次试探，加之上古凶兽数量稀少，即使明昊尚留有后手，此时也不会轻易将其投至人界。”
望幽忧色未去，仍是忍不住叹气。
“比起明昊，我们终究是太过被动。”
若只是两方厮杀，那自是有来有往。
但摧毁远比守护来的简单。
明昊意在屠戮人界，凶兽也好，天兵也罢，甚至是亲自出手以神力倾覆，他能用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神只只一翻手，对凡人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他现在的收敛不过是因为忌惮自己和重夜，害怕在毁灭整个人界前就被他二人联手绞杀，所以在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而望幽想在这诸多手段下护佑凡人免遭灾厄，也实在是难之又难。
“即使是你我现在冲上玉京与明昊大战一场，也无法保证这个过程中三界都能安然无恙。”
当年仙魔大战时，各界就曾受战时的神力波及致使死伤无数。此次再战，若明昊欲舍胜负而灭生灵，他们怕是也拦不住。
重夜也有些无奈。
他向来是管杀不管埋的人，从前仙魔大战时也不过是拦住了明昊的兵马，并未理人界伤亡。
当时明昊自视甚高，意欲与他分个胜负后将人魔两界尽入囊中，这才未提前对人界伸手。
但现在明昊各种手段频出，显然已将覆灭人界复苏混沌元气的目的置于战胜他之上。打败明昊或许没有那么难，但棘手的是在此之前拦住他所有妄图对人界施加的手段。
如今让他如望幽这般细细打算，重夜也着实有些无能为力。
“如果能像你在越凌宗那样……”
望幽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
重夜眸色却沉了下来。
“你想为人界设下屏障？”
望幽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不，不仅是人界，我想为三界都设下屏障。”
她看向重夜，神色坚定。
“我知道怎么做了。”
重夜已经猜到了答案。
“混沌微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