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将云端灯塔牢牢包裹。
卧室里只余一盏昏暗的壁灯,勾勒出沈蔷薇蜷缩在床上的轮廓。她呼吸均匀,仿佛早已陷入沉睡,但毯子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如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只有呼啸的风声。
凌晨三点,人体最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沈蔷薇的眼睛在黑暗中倏地睁开,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决绝和破釜沉舟的厉色。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上还是那套米白色的柔软家居裙,但此刻不再是束缚的象征,而是便于行动的掩护。
白天要求更换沙发的举动,果然引来了反应。下午就有女佣过来仔细检查并更换了沙发,动作麻利,眼神谨慎,甚至不动声色地摸索了所有缝隙。她们什么也没找到——那枚指甲锉,早已被沈蔷薇转移了地方。
而那个女佣,也被调走了。这证实了沈蔷薇的猜测,那只“眼睛”确实存在,并且萧烬注意到了某些异常。
但这反而给了她一个机会——新调来的女佣对她的习惯还不熟悉,而且,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检查”一无所获,监控背后的警惕性会有短暂的松懈。
她的目光投向卧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锁是特制的,但并非毫无破绽。白天她借着光线反射仔细观察过,锁芯结构复杂,但固定锁体的螺丝……似乎因为常年不曾开启,有些许锈蚀的痕迹。
而那枚被女佣偷偷传递进来的、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金属指甲锉,此刻正冰冷地贴在她的大腿内侧。
她走到窗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走廊寂静无声。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床边一个沉重的黄铜装饰摆件,用柔软的毯子层层包裹,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用摆件坚硬的一角,狠狠砸向落地窗锁具侧面与窗框连接处!
“咚!”一声闷响,被毯子吸收了大半,在寂静的夜里并不突兀,听起来更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厚地毯上。
她紧张地停顿了几秒,心脏狂跳,仔细倾听。外面依旧没有动静。
一下,两下,三下……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精准地撞击着那锈蚀的螺丝连接点!汗水从额角滑落,手臂因反震而酸麻。
“咔哒……”一声极其细微的、金属疲劳断裂的轻响!
锁具一侧的固定点终于松脱了!
她迅速丢开摆件,手指抠进窗缝,用力一扳!厚重的落地窗被她强行撬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瞬间,冰冷狂暴的夜风倒灌进来,吹得她长发飞舞,家居裙紧紧贴在身上,几乎站立不稳!
她没有任何犹豫,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华丽精致的牢笼,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随即毫不犹豫地侧身挤了出去!
窗外是狭窄的装饰性窗台,下方是令人眩晕的高度和漆黑一片的庭院。
狂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没有时间害怕,根据白天的记忆和模糊的观察,她沿着窗台,向着侧面不远处用于工人检修的、极其狭窄的金属梯挪动。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冰冷的风如同刀子刮过皮肤,但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疼痛的自由!
终于,她抓住了那冰冷刺骨的金属梯,几乎是滚落着向下爬去。手掌被粗糙的金属划破,鲜血渗出,但她毫不在意。
双脚终于踏上实地!她甚至来不及喘口气,立刻借着庭院树木的阴影,向着记忆中围墙电子系统一个可能存在老旧故障点的方向跑去。那是她过去无数次被允许在庭院“放风”时,暗中观察到的。
她的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涌。逃脱的兴奋和巨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她成功了!她真的从那个魔鬼手中逃出来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靠近围墙,准备利用工具撬开那处老旧故障点的栅栏时,身后突然亮起数道刺目的白光!
引擎的轰鸣声瞬间打破夜的寂静!
数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幽灵般从庭院的其他方向冲出,彻底封死了她的去路!
不是萧烬的人!这些车看起来完全不同,更加粗犷,带着一种野性的压迫感!
沈蔷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下意识地后退,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围墙上,退路已绝。
最中间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战术长裤、同色系高领毛衣外套着防弹背心、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冷硬如铁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沈蔷薇狼狈不堪的样子,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
“沈小姐,”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请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你们是谁?”沈蔷薇的声音因恐惧和寒冷而颤抖,她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指甲锉,仿佛那是最后的武器。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迈步上前,带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另一辆车的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半。车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靠在座椅上,似乎极其虚弱,身上连接着某些便携式的医疗仪器,细微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
但一道冰冷、深邃、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目光,从车窗后投射出来,落在了沈蔷薇身上。
那目光……像黑暗中苏醒的猛兽,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和掌控欲。
沈蔷薇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不是萧烬……那会是谁?谁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谁会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接”走她?
男人无视她的僵硬,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不容反抗:“得罪了。”
沈蔷薇被粗暴地塞进了那辆降下车窗的车里。
车门砰地关上,车队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无声地驶入漆黑的夜色,消失在茫茫道路尽头。
只留下云端灯塔逐渐远去的轮廓,以及庭院里那扇在狂风中兀自开合、仿佛在嘲笑着她徒劳挣扎的落地窗。
刚从虎口挣脱,还未来得及喘息,却又坠入了另一个更加未知、似乎同样危险的……狼窝。
车窗外夜色浓稠,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蔷薇蜷缩在座椅角落,看着身边那个隐在阴影中、虚弱却散发着极致危险气息的身影,心脏沉入了无底深渊。
她逃出来了吗?
还是……只是换了一个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