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城外南岸渡口的风波,像长了翅膀似的,半日间便席卷了整个东阳城的大街小巷。
尤其是那些南岸渡客亲历者,把陈斌独战水妖的场面说得天花乱坠。
府衙。
云卓群被请去府衙了。
“啪嗒!”
一声闷响炸在正堂,庄承平紧握的拳头重重砸在扶手上。
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怎么敢?”
怒视着对面悠然品茶的云卓群,语气陡然拔高,“你们镇魔司的人也不管吗?”
云卓群嘴角噙着笑,连坐姿都有几分漫不经心:“我只是个百户,陈斌是东林郡任命的试百户,我哪敢管他?”
说到这儿,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要不,庄大人帮我管管?或者请示千户所?”
开玩笑,陈斌是东林县主看好的。
“你……”庄承平被噎得满脸涨红,手指着云卓群半天说不出话。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叩声,“咚、咚、咚”三下。
得到庄承平不耐烦的应允后,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去将军府传话的府役缩着脖子进来。
“张老将军怎么说?”庄承平立刻询问,先前的怒火被急切压了下去,连声音都带着些微颤。
“呃!”小厮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他,支支吾吾道,“老将军说‘这么多年了,终于出现一个鸟朝天的后辈了’,说完就没再说话。”
“靠!”庄承平骂骂咧咧地。
“说完之后呢?”云卓群放下茶杯。
“说完之后,”小厮努力回忆着,“老将军去兵器架上拿枪了,说是要去军营转转。”
“既然如此!”云卓群抚掌轻笑,站起身理了理衣襟,“那就散会。”
……
雁南湖畔,大风怒号。
原本还算平静的湖面突然掀起丈高巨浪,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岸边的青石堤岸。
一只只青面獠牙的水妖踩着浪头,挥舞着带倒刺的利爪,嗷嗷叫着朝湖口涌去。
角山再次被拦在湖口,他身后的水妖群躁动不安。
张帅晨将长枪狠狠钉入岸边的泥土里,枪杆没入半尺有余。
他身姿挺拔如松,眉目间凝着寒霜,冷声道:“你回去吧!”
“你挡不住我!”角山的怒喝如炸雷般响彻湖面,周身妖气陡然暴涨,原本还算人形的躯体开始浮现细密的紫黑鳞。
湖水骤然翻涌得更凶,一道水桶粗的水柱冲天而起,在半空化作蜿蜒的蛟龙虚影,鳞爪分明,双目赤红。
十里天空瞬间被乌云笼罩,电蛇在云层中游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湖面瞬间氤氲丛生。
这是蛟龙血脉自带的神通,呼风唤雨。
张帅晨双目沉凝如渊,握着枪杆用力。
就在此时,一道极致迅捷的身影从河口方向逆流疾驰而来,几个起落便跨越数里距离,稳稳落在湖边。
来人身披亮甲,光芒金亮。
可头盔下露出的,却是一头如雪的白发。
“将军!”守岸的士兵们见状,纷纷单膝跪地行礼,声音里满是难以掩饰的恭敬与激动。
“免礼吧!”张德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苍老却依旧洪亮。
他抬手握住枪柄,目光如鹰隼般投向空中的乌云,沉声道:“回去。”
“张德,这不关你的事情。”角山的声音从乌云中传来,带着几分桀骜与不屑,身影在云团中时隐时现。
张德轻轻抚摸着枪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可我想看你三天后被天下妖魔传为臭虫。”
“那今天我就替我父君试试你的手段!”话音未落,角山的身影便彻底隐入乌云之中,再无踪迹。
下一刻,乌云中心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碗口粗的紫黑色妖气长柱如利剑般直刺而下。
张德将长枪“噌”地一声立在脚旁,枪尖深深扎进石缝。
他向前一步踏出,淡蓝色的罡气从掌心汩汩涌出,如流水般瞬间投射出去,在半空化作一张巨大的气网。
蓝色罡气网精准地包裹住妖气长柱,像蚕茧裹住蚕蛹般层层缠绕。
不过片刻功夫,便将那道妖气尽数吸收,凝结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紫黑色圆球。
张德手腕轻扬,那圆球便如流星般被掷出,“嗖”地一声落入下方的水妖群中。
“嘭!”一声闷响后,紫黑色圆球骤然爆开。
“啊——!”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湖面,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那些靠近的水妖,浑身冒出黑烟,在水面痛苦地翻滚抽搐,很快便化为一滩滩腥臭的脓水。
这爆炸的威力其实有限,真正致命的是球内蕴含的剧毒。
“张德老匹夫,你不讲武德!”乌云中爆发出角山气急败坏的狂怒,连带着风雨都变得更加狂暴。
“吃我一枪!”张德一手抄起身边的长枪,身形如箭般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穿云枪!”
淡蓝色的罡气顺着枪身蔓延开来,将枪尖映照得如蓝宝石般璀璨。
他猛地挥枪斩落,一道百丈长的枪影凭空出现,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没入云端。
“嗷——!”
乌云中传来一声痛呼。
紧接着,一道水桶粗的水柱从湖面猛地升起,化作一条狰狞的蛟龙,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岸边的张帅晨扑去,涎水如瀑布般洒落。
恰在此时,没入云端的长枪回旋落下,枪影如幕,精准地扫向扑来的龙影。
只听“噗”的一声,那道蛟龙虚影瞬间化为漫天水珠,淅淅沥沥地落回湖面。
长枪余势不减,重重拍打在水面上,“轰”的一声巨响,偌大的湖面竟被从中劈开一道数百丈宽的水壑,两侧的湖水化作滔天巨浪,拍向岸边。
这一枪之力,不仅击溃了蛟龙虚影,更将那些被毒得奄奄一息的水妖尽数劈成了碎块,湖面顿时被染成一片猩红。
风浪渐歇,天地间突然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一袭白衣,在湿漉漉的空气里飘飘欲仙,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额头生着一小巧的黑色犄角,脸颊两侧还覆盖着细密的紫色鳞片,一双竖瞳在幽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光。
“角玉?”张德落在岸边,看着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握着枪的手却丝毫未松。
“张老将军的枪更快了一些呢!”角玉微微躬身,朝张德行了一礼,动作不卑不亢,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张德冷哼一声,面容如冰封般没有丝毫变化,握着枪的手臂肌肉紧绷:“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不用,”角玉摆了摆手,白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我来是抓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回龙宫的。”
张德嗤笑一声,枪尖微微上扬,带起一阵劲风:“我还以为你们要一起上呢!”
“哪敢!”角玉轻轻一笑,眼角的紫鳞在水光下流转,“虽然老将军的武道真意只是雏形,我等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至于那个陈斌,大言不惭,等我父君彻底踏入神通境,再来取他性命也不迟。”
角玉的话,瞬间让张德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妖的神通境,与人的宗师境一般,都是修行路上的重要关卡。
人需凝聚武道真意,接引天地灵气入体;妖则要凝聚神通,承载天地灵气。
而拥有血脉神通传承的妖,踏入神通境更简单一些。
就像眼前的角山与角玉,早已觉醒血脉神通,想要踏入真正的神通境,只需将血脉彻底提纯,达到血脉通神的境界便可。
说简单些,便是让全身血脉完成一次彻底的蜕变。
而人还要寻找人生目标似的。
人修行,是将六识融入真气,化为罡气;妖修行,则是将妖识力量融入血肉,直至彻底掌握觉醒的神通。
想要血脉提纯,便需换血,而这换血的过程,需要消耗大量的血食。
那蛟君,十年前便已吞噬过一场盛宴,如今只需潜心炼化,便可功成。
张德缓缓提起手中的长枪,枪尖直指角玉,语气森冷如刀:“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杀了你们吧!”
角玉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角山,还不赶快下来!”
“大哥,事关我名节!”乌云中传来角山不服气的声音,带着几分倔强。
“那你想死还是想活?”角玉的声音冷得像冰。
下一刻。
张德的长枪已化作一道流光横空而过,“咻”的一声,天空中那片遮天蔽日的十里乌云竟被一枪洞穿,露出一道圆形的晴空。
乌云翻滚中,角山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化作一道流光急速坠入湖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长枪如影随形,紧追而下。
湖面上,一道水龙猛地卷起,张牙舞爪地再次扑向岸边的众人。
张德手腕翻转,枪影瞬间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气幕,横亘在岸边。
水龙卷狠狠拍打在气幕上,“哗啦”一声便消散不见,那些潜藏在水中的妖魔身影也随之烟消云散。
“多谢张老将军手下留情,等我父君出关,必定上门拜访。”
角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随着隆隆雷声在湖面上传播开来,渐渐远去。
张德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岸边,白发被风吹得凌乱,他望着湖面,冷笑道:“希望他吃你的时候,你也还可以如此孝顺。”
浩大的罡气裹挟着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传遍整个湖面,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爷爷、将军。”守岸的士兵们纷纷围拢上来,脸上满是关切。
张帅晨却有些按捺不住,上前一步,“爷爷,我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两个?”
“杀了他们,那条老虫子就彻底发疯了。”
张德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他们本来就是那条虫子留下来,做最后融合用的口粮罢了。”
说完,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您怎么样?”张帅晨连忙上前扶住他,语气里满是担忧。
“无妨!”张德摆了摆手,挣开他的搀扶,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回军营。”
“爷爷,您是?”张帅晨有些疑惑。
“我还有一点时间,这段时间我亲自坐镇雁南湖。”张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闻言,心中悲凉,却皆无反对,纷纷簇拥着他向军营走去。
谁都清楚,虽然军营布有巨大的阵法,每一处都经过精心布置,可面对蛟君的全力冲杀,最多也只能抵御一个时辰。
有张德这位老将坐镇,众人心中无疑安稳了许多。
入了军营,坐镇主位。
张德发布了第一条命令,“今日起,雁水航道重新开通,任何妖魔胆敢捣乱,杀无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