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军设在边境附近的临时基地,与其说是基地,不如说是一个高度戒备的加固营地。铁丝网、沙袋掩体、了望塔上的探照灯,以及频繁起降的直升机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陆晓龙(龙牙)被安置在基地医疗区的一个独立隔间内,条件比之前的岩洞好了太多,但依旧简陋。他躺在行军床上,身上连接着几台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左臂和胸腹的伤口被重新清创包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陈启明(医生)在一旁调配着药物,眉头微蹙,显然对陆晓龙强行透支身体的行为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此刻的身份,是“被庇护者”,也是“被观察者”。门外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m军士兵,名义上是保护,实则也是监视。
通讯器里,传来了李振国(烛龙)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凝重:“龙牙,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没有硝烟的外交战争。m方咬死了‘程序’和‘透明度’,要求‘共享’所有从实验室获取的数据,并‘协助’审问昆拉。t国军方则在联合指挥部里暴跳如雷,指责我们侵犯主权,要求立即引渡昆拉和我们所有人。V国在一旁煽风点火。”
陆晓龙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们手中的证据,是唯一的筹码,也是最大的危险。”李振国继续说道,“‘圣堂基金会’的触角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我已经通过特殊渠道,将部分最关键数据的加密副本送回了国内,但原始证据和昆拉本人,我们暂时无法带走。m方不会放手,他们也想得到‘圣堂基金会’的秘密。”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什么?”陆晓龙问,声音平静。
“第一,确保我们的人员安全,尤其是你和山魈他们。第二,尽可能保住原始证据,至少不能让它被某些势力私下篡改或销毁。第三,从昆拉嘴里挖出更多关于‘圣堂基金会’及其在各国渗透情况的信息。这需要在m方的‘协助’下进行,难度很大,他们肯定会有所保留,甚至截留关键情报。”李振国顿了顿,“你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直到各方达成一个脆弱的平衡,或者……出现新的变数。”
结束通讯,陆晓龙看向陈启明:“山魈他们情况怎么样?”
陈启明叹了口气:“马尧还好,都是皮外伤和体力透支,那小子壮得像头牛。但‘黑虎’小队……只剩下两人轻伤,队长牺牲了,还有两人重伤,正在隔壁抢救,情况不乐观。”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们……没能把他们全都带回来。”
陆晓龙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些在雨林和实验室中倒下的身影,胸腔内一阵闷痛。这些牺牲,就是他们换取这场“惨胜”所付出的代价。
这时,隔间的门被推开,一名穿着m军作战服、神色冷峻的中校,在两名随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肩章上的标识显示他属于军事情报部门。
“陆先生,感觉如何?”中校说着流利但带有口音的中文,语气看似礼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我是汉森中校。鉴于目前复杂的局势,以及你们行动所涉及的……敏感信息,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次正式的问询,以厘清事实。”
所谓的问询,其实就是审讯。只是换了一个相对温和的名头。
陆晓龙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汉森:“可以。但我需要我的医生在场。”他指的是陈启明。
汉森皱了皱眉,似乎想拒绝,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陈启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那么,我们开始。”
问询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汉森的问题极其细致且富有诱导性,从他们如何潜入t国,到如何找到实验室,与昆拉武装交火的细节,再到实验室内部的具体发现,事无巨细。他尤其关注“圣堂基金会”相关信息以及陆晓龙小队与国内的联系方式及上级指令。
陆晓龙的回答滴水不漏,严格遵守了行动保密条例。该说的,比如实验室的罪行、昆拉的俘虏过程,他清晰陈述;不该说的,比如“龙影”的具体构成、李振国的直接指令、以及部分敏感的信息获取渠道,他要么以“军事机密”搪塞,要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圣堂基金会”的威胁和实验室反人类的证据上。
“……也就是说,你们是在没有明确授权的情况下,跨境采取了这次军事行动?”汉森再次试图设置陷阱。
“中校先生,”陆晓龙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发现了一个正在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威胁区域安全的跨国犯罪集团巢穴,并在其即将销毁证据前采取了必要行动。我们拯救了可能被用于实验的无辜者,并获取了其背后组织‘圣堂基金会’的确凿罪证。我认为,这是任何有良知和责任感的个体或团体都会做出的选择。至于授权问题,我相信我们的相关部门会与贵方进行妥善交涉。”
汉森盯着陆晓龙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一无所获。他合上记录本,站起身:“感谢你的配合,陆先生。请好好休息,后续可能还会有一些问题需要请教。” 说完,他带着随从转身离开。
陈启明在门关好后,才低声道:“他在套话,而且很急切。”
陆晓龙微微颔首:“他们想尽快掌握所有信息,尤其是关于‘圣堂基金会’的,以便在后续的博弈中占据主动,甚至可能想甩开我们单干。”
另一边,马尧(山魈)和幸存的两名“黑虎”队员也被分别进行了问询。马尧的脾气远比陆晓龙火爆,几次差点和问询的m军军官吵起来,都被他强行压下。他知道,在这里发作,只会给龙哥和“烛龙”添麻烦。
当被问及牺牲的队友时,马尧赤红着眼睛,一拳砸在桌子上,低吼道:“他们是为了阻止那群狗娘养的杂碎用活人做实验而死的!是为了把证据带出来而死的!你们现在他妈的不去追查‘圣堂基金会’,反而在这里像审犯人一样审我们?!”
负责问询的军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没有回应他的愤怒。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临时基地的气氛依旧压抑。陆晓龙和马尧等人处于半软禁状态,活动范围受限。m军的技术人员日夜不停地分析着从实验室带回的硬盘和数据,但进展似乎并不顺利,数据加密等级极高,而且部分关键文件似乎采用了独特的生物识别或物理密钥,没有昆拉的配合很难完全破解。
而昆拉,被单独关押在基地另一处守卫更加森严的禁闭室中,由m军情报人员和偶尔“受邀旁观”的李振国指派的专家进行审讯。这家伙极其狡猾且顽固,面对审问,时而装疯卖傻,时而沉默以对,偶尔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核心机密守口如瓶。他知道,自己活得越久,价值越大,也越有可能等到“圣堂基金会”的营救或……灭口。
这天深夜,陆晓龙正在陈启明的帮助下进行简单的康复活动,李振国的加密通讯再次接入,语气比之前更加沉重:
“龙牙,两个消息。一,t国军方内部的‘清理’开始了,几个与我们行动有过接触或者可能知情的中低级军官被调职或‘意外身亡’,线索正在被掐断。二,m方刚刚向我们发出正式照会,以‘证据涉及重大跨国安全威胁,需由多国专家共同分析’为由,要求我们将所有原始证据移交由他们主导的、包括t、V等国参与的‘联合技术小组’。”
陆晓龙的动作顿住了。他知道,一旦证据移交,那些浸透着鲜血和罪行的铁证,很可能在各方扯皮和某些势力的刻意操作下,失去其应有的威力,甚至被篡改。
“国内的意见呢?”他问。
“据理力争,但压力很大。”李振国声音低沉,“m方态度强硬,甚至暗示如果我们不配合,将重新考虑对我们的“庇护”。t国也在施加压力……我们可能需要做出一些……妥协。”
妥协?陆晓龙的心沉了下去。他们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难道最终换来的,还是政治博弈下的妥协和不了了之?
“还有一个情况,”李振国补充道,“我们监测到,有一股未知的、高度专业的网络力量,正在持续尝试攻击基地的服务器,目标直指那些实验室数据。m方的网络安全人员正在全力抵挡,但对方来势汹汹。”
“圣堂基金会……”陆晓龙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他们果然没有放弃,正在用另一种方式,试图抹去一切。
英雄的无名勋章,尚未颁发,便似乎已在各方势力的角力和暗处的反扑中,蒙上了一层阴影。牺牲与付出,在冰冷的现实和政治算计面前,显得如此沉重而无奈。陆晓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冰冷的金属纹路,知道这场战斗,还远未到可以放松的时刻。
李振国(烛龙)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妥协?这个词让临时基地隔间内的空气几乎凝固。陆晓龙(龙牙)躺在床上,目光锐利地盯着天花板,胸腔内翻涌着不甘与怒火,但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比谁都清楚国际博弈的残酷,有些时候,个体的牺牲与付出,在更大的棋局面前,确实可能沦为筹码。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陆晓龙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m方给的最后通牒是48小时。之后,如果他们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可能会采取‘必要措施’,包括限制我们的自由,甚至将我们移交t国。”李振国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力感,“国内正在全力周旋,但……形势比人强。”
“知道了。”陆晓龙结束了通讯,看向一旁的陈启明(医生),“医生,我的身体,最快多久能承受转移?”
陈启明皱眉检查了一下陆晓龙的伤势和监测数据:“至少还需要一周,才能确保长途转移不会导致伤口崩裂和内出血。现在强行移动,风险极大。”
一周,太久了。陆晓龙沉默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硬抗显然不行,他们现在身处m军基地,无异于瓮中之鳖。必须另辟蹊径。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被敲响,之前负责问询的汉森中校再次出现,这次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陆先生,我们需要谈谈,单独。”汉森看了一眼陈启明。
陈启明看向陆晓龙,见后者微微点头,才默默退出了房间,但并未走远,守在门外。
“中校,请讲。”陆晓龙平静地看着汉森。
汉森没有绕圈子,直接说道:“我们遭遇了持续且高强度的网络攻击,目标明确,就是实验室的数据服务器。攻击源经过多次跳转,技术非常高超,我们的网络安全团队压力很大。有迹象表明,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窃取,更倾向于……彻底销毁。”
陆晓龙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昆拉!”汉森语气加重,“他是关键!只有他掌握着数据的核心加密密钥和部分未备份资料的提取方式。如果数据被毁,我们所有人,包括你们,冒着巨大风险获取的这些‘证据’,将失去大部分价值!而那个该死的家伙,到现在还在跟我们耍花样!”
汉森的烦躁几乎不加掩饰。显然,“圣堂基金会”的这次网络攻击打到了他们的痛处,让他们意识到,没有昆拉的配合,他们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甚至鸡飞蛋打。
陆晓龙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缓缓说道:“中校先生,我想你明白,昆拉之所以不配合,是因为他还在观望,还在期待‘圣堂基金会’能救他,或者……灭口。他比我们更清楚那些数据的价值,也清楚谁才是真正想让他闭嘴的人。”
他顿了顿,观察着汉森的表情,继续道:“或许,你们应该换一种思路。一味地威逼利诱,对昆拉这种疯子效果有限。让他认清现实,断绝他的幻想,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比如,让他‘亲眼’看到,‘圣堂基金会’是如何不惜一切代价,包括牺牲他,来掩盖真相的。”
汉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听懂了陆晓龙的暗示:“你的意思是?”
“让他接触外部信息,让他知道网络攻击的存在,让他明白,在‘圣堂基金会’眼里,他和他掌握的秘密,都是必须被清除的隐患。”陆晓龙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蛊惑力,“有时候,敌人的刀子,比我们的审讯更有效。”
汉森沉思了片刻,深深看了陆晓龙一眼:“你很善于利用局势,陆先生。”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显然心动了。这对于m方来说,也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可能。
汉森离开后,陆晓龙立刻通过加密频道联系了远在临时信息节点的陈锋(鹰眼)。
“鹰眼,m军基地正遭受针对实验室数据的网络攻击,应该是‘圣堂基金会’的手笔。你想办法,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给这场火添点柴,让攻击看起来更猛烈,更……致命。重点是,要让m方和昆拉都感受到切肤之痛。”
“明白。我会制造几次‘险情’,让他们觉得数据随时可能不保。”陈锋冷静回应。
接下来的24小时,基地内的气氛更加紧张。网络攻击的频率和强度在陈锋的暗中推波助澜下陡然提升,服务器机房几次告急,警报频传。m军技术人员疲于奔命,汉森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也正是在这种高压下,汉森采纳了陆晓龙的建议。他安排了一次特殊的“审讯”,让昆拉在严密监控下,“意外”得知了网络攻击的存在以及其毁灭性的目的。
当昆拉通过屏幕看到代表着核心数据的存储阵列指示灯在模拟攻击下疯狂闪烁、甚至有几个模拟分区被标记为“已擦除”时,他那原本布满顽固和疯狂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和动摇。
“他们……他们真的要抛弃我……销毁一切……”昆拉喃喃自语,脸色惨白。他一直以为自己作为核心研究员,掌握着“圣堂基金会”急需的技术和秘密,组织一定会想办法营救他。但现在,冰冷的现实告诉他,在组织眼里,他和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必须被抹去的污点。
与此同时,李振国也传来了最新的交涉进展。由于网络攻击的威胁,以及昆拉态度可能出现的转变,m方在证据移交问题上的强硬立场有所松动。他们同意成立一个由多方技术人员组成的“联合分析小组”,但原始数据的物理保管权,暂时仍由m方主导,不过允许中方专家全程参与并监督分析过程。这算是一个折中的方案,至少保证了证据不会被单方面篡改或秘密转移。
这已经是在当前形势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几天后,在多方代表的共同见证下(大部分通过加密视频连线),一场小型的、不公开的追悼仪式在基地的一个隐蔽角落举行。没有国旗,没有军衔,没有真名。
马尧(山魈)和幸存的两名“黑虎”队员,换上了干净的作战服,站得笔直。陆晓龙在陈启明的搀扶下,也坚持出席了仪式。李振国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低沉而肃穆:
“我们在此铭记,那些在阴影中奋战,为揭露黑暗、扞卫生命而付出一切的勇士。他们无名,但功勋永存。他们的牺牲,换来了关键的证据,阻止了更多的悲剧。他们的名字,刻在我们心中,他们的精神,指引我们前行。”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短暂的默哀。马尧的眼圈通红,拳头紧握,身体微微颤抖。陆晓龙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敬礼。
仪式结束后,汉森找到了陆晓龙,递给他一个密封的档案袋。
“这是什么?”陆晓龙问。
“一些……非正式的记录。”汉森的语气有些复杂,“关于这次行动,关于那些数据的重要性,以及……某些人试图掩盖真相的举动。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候,能派上用场。这不符合程序,但……我认为你们应该拥有这个。” 他似乎是在为之前的态度找补,也或许,是出于对陆晓龙等人付出的某种认可。
陆晓龙接过档案袋,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谢谢。”
不久后,在m军和中方人员的共同“护送”下,陆晓龙、马尧、陈启明以及幸存的“黑虎”队员,乘坐一架经过特殊安排的运输机,离开了这个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的边境地区。昆拉和原始证据,则暂时留在了m方的控制下,后续的分析和博弈,将由外交官和专家们去完成。
飞机舷窗外,云层翻滚。马尧看着下方逐渐远去的、笼罩在雨林中的土地,久久不语。
陆晓龙靠在舷窗边,手中握着那个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的档案袋。这里没有鲜花和掌声,没有公开的表彰,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了这迟来的、或许依旧不完整的正义,他们失去了什么,又换回了什么。
英雄的无名勋章,无形,却重于泰山。它由牺牲、勇气和永不放弃的信念铸成,深藏在每一个知晓真相的人心中。而他们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