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大军西进,北境空虚,还需对其多加安抚才是。是否再多赠予些美女、工匠、锦帛以示恩宠,以免其心生贪念,趁虚而入?”
听到“和亲”二字,景熙帝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爱卿所虑甚是。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务必让匈奴人安心待在塞外。”
昭华公主逃离一事乃是皇家丑闻,嘉佑帝连最心腹的幕僚谋臣也没有知会。
当时闻听昭华于雁门关逃跑,景熙帝气的七窍生烟,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是他胞妹,多少还有点感情在,上面还有太后在呢,再加上让匈奴那边知道了也不好,便没有大张旗鼓的追拿,只连夜令选了一位公主改名昭华送往关外匈奴王庭,以此和亲联盟。
“哼,匈奴蛮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略施小计,便让他们安分守己。若非如此,朕岂能从容调回北境精锐,一举收复凤翔?”景熙帝冷哼一声,自得不已。
他自觉此事处理得天衣无缝,保全了皇家颜面,又稳住了匈奴,全然不知这世上从不缺明眼人。
“李代桃僵”的伎俩或许能瞒过匈奴王庭一时,但猫腻未必永远能藏得住。
只是眼下局势微妙,看破不说破而已,可惜已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景熙帝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解决了一桩心腹之患,刚刚又在朝堂上享受了众臣的阿谀奉承,景熙帝志得意满,豪情万丈,他意气风发走向后宫。
今夜临幸的是新近入选最得他欢心的柔妃。
寝宫内红烛高照,暖香袭人。
柔妃早已精心装扮,等候圣驾。
见到皇帝满面春风而来,她立刻迎上前,娇声软语,极尽奉承之能事,将凤翔大捷功劳尽数归於皇帝的“天纵神武”。
景熙帝被捧得身心舒畅,大笑着一把将柔妃抱起,走向龙床。他急于在这温香软玉中宣泄胜利的喜悦和掌控一切的权力感。
或许是因为连日操劳国事,又或许是他本就于此事上不甚擅长,不过短短三十秒,寝宫内便云收雨歇。
景熙帝喘着粗气,看着身旁面泛桃红,眼神难掩细微失望的柔妃,好一阵尴尬恼怒,但旋即被更大的满足感所覆盖。
他是皇帝,是天子,是刚刚取得不世之功的君主,床事也一定是天下第一,随即再次翻身上马,大战三十秒,鸣金收兵。
景熙帝挥手让柔妃退下。
他回味着今日的辉煌,规划着扫平西夏,肃清朝纲,乃至解决山东隐患的宏图霸业,渐渐沉入了征服欲的梦乡。
凤翔前线,中军大帐。
征西大将军看着盖有皇帝玉玺的明黄圣旨,脸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个月内荡平西夏,攻破兴庆府,踏平贺兰山?”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日劳累,看花了眼!
从凤翔到西夏都城兴庆府,何止千里?
沿途关山险阻,城池林立,西夏虽新败,但主力尚存,岂是易与之辈?
二十万大军经历凤翔血战,人困马乏,粮草辎重转运艰难,不休整补充,如何能战?
这简直是儿戏!
是拿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他恨不得立刻上奏,陈明利害,请皇帝收回成命。
可圣旨就是圣旨,君命难违。
而且这二十万大军,并非他征西将军一人说了算的。
诛邪军中真正掌握话语权的,是诸位高深莫测的“护国天师府”府主,以及“降魔罗汉堂”的堂主。
这些府主堂主是景熙帝为对抗凶兽特地设立的超然存在,秩同一品,有参赞军机之权。
他们麾下的佛道高人,才是诛邪军真正的核心战力,也牢牢把控着这支军队的指挥权。
征西大将军很多时候更像是一个协调后勤,调度常规部队的“大总管”。
至于那十万北境边军更别提了,对他这个“西线”统帅,表面客气,实则一个小兵都指挥不了。
果然,他刚流露出些许迟疑,青城山常道观的天师便拂尘一甩,淡然道:“陛下圣明,洞察战机。伪朝新败,士气低迷,正宜乘胜追击,毕其功于一役。拖延日久,恐生变故。”
来自大慈恩寺的法师双掌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降妖除魔,解民倒悬,正当勇猛精进,不可懈怠。”
两位大佬一发话,帐中其他佛道两系高人纷纷附和,士气高昂。
征西将军被架在了火上。
反对?
那就是畏战,怠战,陛下都说了谁要是敢扯后腿,诛他九族!
“罢了...”
他长叹一声,压下心中苦涩,沉声道:“既然陛下有旨,天师与法师也认为可行,那便依旨进军吧!”
军令如山。
休整?不存在的。
二十万大军仅仅在凤翔停留了不到三日,补充部分粮草,便再次开拔,浩浩荡荡地向西北方向扑去,兵锋直指西夏都城兴庆府。
昭华所在的左卫前锋营,自然也在队伍之中。
与高层将领忧心忡忡不同,底层士卒们却大多士气高涨。
连续的大胜让他们对朝廷,对佛道两教高人的力量充满了信心。
他们的认知简单而朴素,凶兽主力已被击溃,伪帝望风而逃,西夏叛军不过是土鸡瓦狗,此番西征,定能一鼓作气,扫平西夏!。
“早点打完仗,拿了赏银,回老家娶婆娘生孩子去!”这是大多数军卒最真实的想法。
昭华麾下的弟兄们也不例外,个个干劲十足,行军中互相鼓劲,谈论着未来的好日子,胜利和封赏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昭华骑着马,心中隐隐不安。
她经历过乱葬岗的诡异和凤翔城下的血战,深知战争残酷,变数太多。
朝廷大军看似势不可挡,但这战线拉得实在太长了。
从朝歌到长安在到凤翔,再到如今继续向西,漫长的补给线维系着这支大军的生命。
一旦...
她摇了摇头,身为校尉,她现在的职责是带好手下的兵。
如果有人能从极高的天际俯瞰,便会看到一幅令人震撼画面。
数条由无数黑点组成的蜿蜒曲折的巨大人流从凤翔城池蔓延而出,向着西北方向与群山挺进。
人流越是向前延伸,它与后方根基联系就越是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