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死寂如坟。
青石铺地，碎裂残破，蛇尸横陈，鲜血早已染红大地。而在这满目疮痍之中，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行来，身姿闲庭信步，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一般。
“真是脆弱啊。”白衣男子轻轻地叹息，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透出冷漠至极的怜悯。
他踏过赵坤残肢之处，连目光都未多留一瞬。
林铭跪在赵坤身边，紧紧攥着断刃，大口喘着粗气，手上的血早已干涸，又被新的鲜血覆盖。但他却没有退后一步，只是低头，看着那只为他断掉的臂膀，一遍一遍地在心中回响赵坤那句话：
“一条手臂换你一条命，这买卖不亏。”
可现实，远远比这残酷得多。
他们根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被单方面的戏谑。
沈青脸上早已分不清是血是汗，巨刃碎裂，连站立都靠意志在支撑。
成东背部鲜血淋漓，仍死死将卫明护在身后。
吴淼靠在林铭身侧，一条腿受了伤，行动困难，但她仍咬牙撑起身体，紧紧握着手中长刀。
可白衣男子根本不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已经玩够了。”他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结果，“你们的坚持，确实有趣，但……就像蚂蚁竭尽全力搬动石子，终究搬不动高山。”
他抬起手指，那白皙得几近透明的指尖微微一弹。
“嗡——”
整个空间都在轻颤。
一股无形的压迫陡然降临，如同天地合拢，众人只觉五脏六腑被一只无形之手拧紧，喘不过气来，视野开始模糊。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卫明脸色惨白，几欲昏厥。
“不是人……”沈青低声呢喃，“根本就不是人。”
一种深到骨髓的绝望，正如潮水一般，将众人彻底淹没。
林铭咬着牙，想要站起，可身体却连动一下都无力。胸口像是被山压着，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赵坤被压在地上，鲜血仍在一点点渗出。吴淼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咳声。
那白衣男子就像是在玩弄受伤的小兽，缓缓逼近，步伐不紧不慢。
林铭抬起头，眼中燃起最后一丝金光。
可他动不了。
众人，谁都动不了。
不是不想动，而是那股来自白衣男子的气势，像一座山正碾压在他的神魂之上，将他的怒意、意志乃至本能，一寸寸碾成齑粉。
这一刻，整个秘境都仿佛陷入静止，只有那脚步声，轻响、回荡、震耳欲聋。
林铭有些不甘，意识准备沉入识海，他还有最后的底牌，若是真如眼前白衣男子所说“神明已死”，他并不确定有神明能回应他。
白衣男子终于停下脚步，距离他们只剩十丈。他俯视着林铭，声音低沉：“你想保护他们？”
林铭挣扎着抬起断刃，微微有些颤抖，但还是将刀刃指向了白衣男子。
“保护不了的。”白衣男子摇头，话语像告别般柔和，“你们太弱了，弱得可笑。”
他轻轻挥手，石雨将落！
“——你们这些……蝼蚁！！”
怒吼如同洪钟，震彻整个地底世界。万箭齐发，寒光席卷，整个秘境仿佛都要随这怒意一同崩裂。
可他话音刚落，一道光影，忽然自他身后划破虚空而来。
毫无征兆。
他猛地回头，眼中骤然一缩。
那是一个人影。
不知何时，从那碎裂的大殿阴影中踏出，浑身浴血，却仍站得笔直。
是刘继山。
他的半边作战服已经破烂，脸上血痕交错，右臂还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平静，瞳孔之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心炉境，彻底燃烧。
白衣男子眯起眼：“你居然……还活着？”
“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晚了点？”刘继山冷笑，右手高高举起。
手中，是一块漆黑如墨、通体铭刻繁复符文的石块。
其形若山，其气如渊。
一股重若万岳的威压，如火山般从石块中迸发，瞬间镇压整座大殿！
“试试这个！”刘继山声音低沉，如从地底传出。
白衣男子脸色终于变了。
“镇岳石！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你废话太多了！”刘继山怒喝一声，身影宛如闪电般掠出，右手猛然一抡，镇岳石带着万钧之势，狠狠朝白衣男子头顶砸下！
“轰！！！”
天地巨响。
石块下落的瞬间，空气凝固，大地震颤，仿佛整片洞天都在这一击下崩塌！
白衣男子终于变色，脸上的淡然彻底消失，抬手抵挡，可那股沉重之力仿佛连空间都能碾碎，刹那间压得他双腿弯曲，脚下青石炸裂！
“这不可能！”他怒吼，面庞因压力而狰狞，“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你这种蝼蚁手中！”
刘继山眼神森冷，并没有回应。
镇岳石上，符文尽燃，仿佛一尊沉睡的巨神被唤醒，亿万山岳之力汇聚，狠狠轰下！
“轰！！——”
大殿深处，一声爆鸣震裂云霄！
漫天尘沙涌动，碎石飞溅，冲击波横扫整片洞窟！
林铭勉强睁开眼，看到那一幕——
白衣男子被镇岳石狠狠压制在地，半跪而下，背脊崩裂，白袍染血，那股不可一世的威压……终于第一次出现了破绽！
刘继山一脚踏前，右手死死握住镇岳石，将全部的生命力与意志灌入其内！
“镇！”
白衣男子狂吼，身体在挣扎，但整座秘境却已开始震颤！
镇岳石发出深沉的轰鸣，如天地裁决！
镇岳石悬于空中，黑得像墨，仿佛能吞噬光线，死死压着那白衣男子。他仰面被镇压，大半个身子陷入龟裂的青石地面，整座大殿的空气似乎都在随之冻结。
刘继山却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反而脸色阴沉，厉声喝道：“别愣着了！撤退！”
“快走！”吴淼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眼神一凛，拉起林铭便跑。
林铭闻声惊醒，一把将赵坤背起，脚下发力，朝着潜水艇奔去。他满身鲜血，气息紊乱，可此刻顾不得伤势，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逃！
众人像是从死门关爬出来一般，拖着破损的身体，踉跄着奔向潜艇所在的方向。
卫明一边跑一边回头：“我说，这玩意……真的压得住他吗？”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可还没跑出百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阴冷的怒吼。
“……竟敢唬我！”
声音如雷，带着无法掩饰的恼怒与杀意，仿佛一头困兽终于看穿了笼子的虚伪。
“这…不是真神器……这是假的！”白衣男子缓缓抬起头，血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半空中的镇岳石，“这不过是仿造出来的残次品，妄图模仿神明？”
他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这些凡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我！既然如此……”
下一瞬，他的身体骤然膨胀，衣袍寸寸碎裂，大片黑鳞从皮肤下生出，血肉如浪般翻动，骨骼扭曲变形！
“轰！！！”
大殿之下的地面猛然炸开，无数青石如同纸张般被震飞。
一条足有数百丈的巨蛇自地底破土而出，蛇躯如山脉蜿蜒，九颗蛇首齐齐昂起，嘶吼震天。中央那一颗蛇首却是——人面。
那是一张极其诡异的人脸，像是人，又像是鬼，嘴角咧得极大，笑容僵硬而疯狂，双目死死盯着众人逃离的方向。
“它是……相柳。”
林铭停了一瞬，眼神震骇地望着那怪物，脱口而出。
——相柳，传说中的异兽。九首蛇身，能吞江河、毒天下，为祸四方。因太过凶戾，曾被古老的神明亲手封印。
没想到，他们面对的，竟然是这个怪物！
“快！”吴淼拽着他，“跑！”
就在相柳显出真身之时，空气轰然炸响！
一缕缕金光自虚空浮现，如同从另一个世界垂落的神链，十条金色锁链猛地缠绕上相柳的九首！每一道锁链都虚幻模糊，好像随时会断裂，但却牢牢束缚住那头妖兽的动作。
“吼——！！”
相柳狂怒咆哮，九首乱舞，想要挣脱那残存的封印。但那锁链像是神明留下的最后意志，不容违逆，即使力量所剩无几，也如利刃穿喉，让它痛彻心骨。
“老匹夫！！你死了这么久，还想困住我？！！”
林铭回头望去，只见相柳巨大的蛇躯被锁链拖向大殿中，在石柱之间挣扎咆哮，地宫开始崩塌，石顶掉落，火光在相柳鳞片之间反射着淡淡的金芒，像地狱中的怪物在重生。
伪神器镇岳石和金色锁链双重压制下，相柳的身形渐渐被压制下来。
“快快快！就差几十米！”成东边跑边喊，嗓音嘶哑。
潜艇外壳渐渐显露在水潭之上，像一只等待迎接幸存者的黑铁怪兽。
沈青满身鲜血，仍紧紧挡在最后：“别管我，快进舱！谁再回头我宰了他！”
赵坤面色苍白，靠在林铭背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发出声音。他失去一条手臂，失血过多，但意识仍死死咬住，没让自己昏迷。
当最后一人跳进舱门，吴淼一把拉下紧急按钮，“咔”的一声，舱门闭合。
隔绝的刹那，轰隆巨响从后方传来，仿佛整座地宫在崩塌，一切都被相柳的怒火撕裂。
林铭靠在金属舱壁上，大口喘着气，喉咙发干，眼前一阵阵发黑。
舱内一片沉默。
成东靠着座椅瘫坐下，闭上眼，一句话也不说。
沈青吐出一口血痰，笑了笑：“咱们……还活着。”
刘继山立即冲到了操作间，启动了潜水艇。
潜艇轰鸣着，缓缓下沉，驶离那片被相柳污染、封印千年的地宫。
而在远方的黑暗深处，那头妖物仰天怒吼，金色锁链不断崩断。
这封印，撑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