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淼淼的最后一字说出口后,整个摘星厅内死寂得落针可闻,唯有烛火摇曳,在每个人沉重如铁的绝望上投下跳跃而诡异的光影。所有目光,带着近乎灼热的复杂希冀,死死钉在游川身上——这个听完一切的外人,仿佛成了这片绝望废墟中唯一可能撬动的支点。
而听罢谢家众人泣血般的讲述,关于谢家嫡系三子——谢文渊那如同流星般璀璨又倏然陨落的遭遇,游川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缓慢而沉重地敲击着温润的紫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整件事情的脉络,在他心中已如明镜般透彻。 这绝非偶然。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精心策划的谋杀!其目标,不仅仅是谢文渊这个个体,更是整个谢家即将喷薄而出的未来!
幕后黑手——当然,无论是某个强大的个体,还是更可能的一个庞大而隐秘的利益集团,显然在谢文渊展露其“先天道体”的绝世锋芒之初,就已敏锐地嗅到了那足以颠覆现有格局的恐怖潜力! 他们太清楚了! 若不趁这株足以擎天的幼苗尚未长成参天巨木前就将其连根拔起、彻底摧毁,那么未来的谢家,凭借着一个逆天改命的麒麟子,极有可能成长为一个超乎想象、甚至连国家机器都难以望其项背的恐怖存在!
一想到这,游川的指尖微微一顿,其心中,甚至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
是的,羡慕!
因为哪怕是他这一身堪称逆天的实力,哪一步不是在血与火、欺诈与算计的刀尖上起舞,靠着一次次回溯的机遇、神秘大佬的馈赠、或是临时优化的险中求胜才艰难获取来的?
而谢文渊呢?
假如谢老爷子所言非虚,这家伙简直就是天命所归!躺着就能一路扶摇直上!十五岁的金丹初期!这已经不是天才妖孽可以形容,这是打破了位面规则的存在! 那他十七岁呢?二十岁呢?
有没有能成为元婴境界?这种在当今灵气枯竭的末法时代本应如同神话传说般的“陆地神仙”境界,对他而言恐怕真的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 甚至……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游川的瞳孔都微微收缩了一下。 因为果真如此,那么那传说中的、仙人之下无敌手的化神之境……恐怕也绝非遥不可及的梦想!
一个化神修士! 在当今这灵气稀薄、修行之路近乎断绝的末法时代,意味着什么? 那将是足以改写世界规则、重塑全球势力版图的终极力量!是足以让任何国家、任何组织都必须仰望,甚至臣服的存在!其所能带来的变革与冲击,已经完全超越了游川的想象极限,更遑论那些躲在幕后的黑手们?
于是,为了保住自己碗里的肥肉,为了能继续稳坐钓鱼台,高高在上地享受权力与资源带来的快感,而不是被一个注定会凌驾于他们头顶、将他们踩在脚下的麒麟子彻底掀翻——恐惧与贪婪交织之下,那无形的黑手们一拍即合! 能出钱的,毫不吝啬地砸下足以让一个国家动容的巨额资金! 能出人的,尤其是那些隐于世外的宗门大派,派出了他们足以镇压底蕴的供奉长老、顶级战力!在政界、军界中某些被腐蚀或本就与之沆瀣一气的存在,则为那些身份不明、装备精良的武装分子悄然敞开绿灯,提供掩护! 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个可能威胁到他们统治地位的谢文渊,扼杀在摇篮之中!将谢家这颗冉冉升起的太阳,提前打入永夜!
诚然,他们也知道谢家这个千年世家的底蕴深厚,知道谢老爷子谢擎苍手中掌握的能量不容小觑。正因如此,在完成那场血腥的屠杀之后,斩草除根、抹除痕迹的行动才执行得如此彻底、如此冷酷! 金钱收买?威逼利诱?层层封口? 暗杀灭口?斩断线索?制造意外? 所有能想到的、最肮脏、最有效的手段,都被毫不犹豫地用了出来!如同一把无形的剃刀,将指向真相的线索链条,一层层剥离、斩断、焚毁!
他们就是要让谢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逼着谢家将这血海深仇和着碎牙一起,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因为这种事情—— 一旦彻底捅破,掀开那层遮羞布,让那血腥肮脏的交易暴露于阳光之下……对幕后黑手们而言,同样是灭顶之灾!他们赌的就是谢家投鼠忌器,不敢也不愿将事情闹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哼……” 一声极轻、却蕴含着无尽冰寒的冷哼,从游川鼻腔中溢出。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中,有期待,有茫然,有压抑的怒火,更有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希冀!
谢擎苍强撑着疲惫伤痛的身体,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游川:“游少侠,您。。。您怎么看?” 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了太久、渴望答案却又恐惧答案的复杂情绪。
游川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谢擎苍那饱含痛楚与期待的脸,扫过谢文允紧握的拳头和通红的眼眶,扫过谢文君阴沉如水的面容,最后落在谢淼淼那双闪烁着倔强与哀求的大眼睛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几乎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
“怎么看?” 游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摘星厅内,如同寒冰坠地: “事情的本质很简单。谢文渊的存在本身——” 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就是原罪!而且是不可饶恕的、足以颠覆某些人赖以生存的秩序的原罪!”
“有人……或者说,有一股极其庞大且根深蒂固的力量,他们对‘秩序’有自己的定义。在这个秩序里,他们处于顶端,享受着特权,掌控着资源分配的阀门。他们绝不允许出现一个超出掌控的‘变数’,一个足以打破现有平衡、甚至将他们从云端拉落尘埃的‘怪物’。” “谢文渊的‘先天道体’,就是这个最大的、最不可控的变数!他的存在,就是对那个旧秩序的终极挑战!是对那些既得利益者永恒统治美梦的一记致命耳光!”
“所以——” 游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穿一切的冷酷,“根本不需要什么深仇大恨!也不需要多么复杂的阴谋逻辑!仅仅因为他‘有可能’在未来变得‘太强’、‘超出掌控’,他就必须被铲除!在他成长起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彻底抹杀!”
“而你们所遭遇的,不是普通的仇杀,而是一场‘预防性清除’!是一场由‘恐惧’驱动的、由权力和利益编织的‘维稳’行动!其核心目的,就是维护那个‘不允许出现无法掌控变量’的旧秩序!维护那些高高在上者永恒的特权地位!”
说到这,游川缓缓坐直,目光最后定格在谢擎苍脸上,并用着极其残酷的语气总结道:“所以说谢老爷子,你们家这位麒麟子的情况,就是属于那种一出生,就挡了某些人的路,亦或者说是让某些人感到了无比的恐慌,而这恐惧本身,就是你们全家血泪的来源,也是你们调查至今,依旧石沉大海的根本原因。你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一个家族,而是一张由恐惧编织、被无数利益链条加固、深深植根于权力土壤深处的庞大暗网!”
最后一字说出后,整个听涛阁,落针可闻,而听闻此言的谢擎苍也是无奈的发出了一声沉重地叹息,那叹息声中饱含着无奈与不甘:“游少侠所言,老夫何尝不知?只是……身为人父,老夫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吾儿遭此大难,背负血海深仇却只能忍气吞声,将这泼天冤屈生生咽下?”
此言一出,他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按在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桌面也随着他这位筑基圆满的发力而变得吱呀乱响。
不过游川闻言,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在略显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笃定:“谢老爷子,世事难料,祸福相依。您看,今日我登门谢家,恐怕并非偶然,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爷,似乎也不愿见祂钦点的麒麟子就此蒙尘埋没,特意将我送至贵府,既解了眼下之危,又恰好听闻了这段往事。”
此言一出,无异于在死寂的湖面投下巨石!
谢擎苍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射出精光! 谢文允更是“噌”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游川的双肩,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此话当真?!游兄!不,恩人!你可千万不能戏言欺我!若、若真有办法查明真相,揪出幕后黑手!我谢文允在此立誓!无论你要什么!哪怕是要我项上人头,我也立刻给你!绝不皱一下眉头!”
游川被他摇得晃了晃,无奈地伸手拍了拍谢文允的手背:“谢大少,冷静点。你的人头我要来何用?既不能查案,也不能报仇,岂不是浪费?”
他轻轻挣脱开那双激动的手,目光扫过厅内所有屏息凝神、眼含迫切希望的谢家人,眼神锐利如刀:“我的意思是,既然那些缩在阴沟里的家伙,自知理亏,一直躲在幕后,又怕老爷子您掀了他们的遮羞布……那我们何必再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搜集他们那点刻意抹去的蛛丝马迹?为何不让他们,自己再跳出来一次?”
“再跳出来一次?!” 谢擎苍仿佛瞬间抓住了那绝望深渊中唯一透下的希望之光,他猛地站起身,不顾臀部的剧痛,对着游川郑重地深深一揖:“恩人!若有此妙策,能为我谢家昭雪沉冤!只要能查明当年凶手究竟是何方神圣!谢某人!连同整个谢家!当倾举族之力,唯恩人马首是瞻!刀山火海,绝不推辞!在所不惜!!”
“老爷子言重了。” 游川虚扶了一下,脸上带着智珠在握的从容,“首先,在我看来,整件事情,对方犯下了一个近乎致命的错误——他们未能彻底杀死谢文渊!”
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在分析一局残棋:“诚然,或许是文渊兄天赋异禀,关键时刻以自毁经脉、引爆金丹雏形的决绝方式,强行激活了数十具上古禁傀,制造了惊天混乱,逼得那些围剿的‘高手’投鼠忌器,不得不放弃追杀;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但无论如何,他们——失败了!”
“而他们如今选择龟缩幕后,无非几点原因:” 游川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一剖析: “其一,弑杀一名在役的军人,而且是前途曾被看好的谢家嫡子,这性质太过恶劣,捅破天的风险太大!他们不确定还能不能像当年那样完美地封锁消息、湮灭证据。”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游川的嘴角露出一丝洞悉人心的冷笑,“他们认为,谢文渊已经彻底废了!修为尽毁,道基崩碎,成了一个再无威胁的废人!一个废人,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值得再冒险出手除掉。他们只需全力斩断老爷子的调查线,确保当年之事永沉海底,便可高枕无忧,继续安稳地享受那人血馒头带来的‘美味’和权势!”
“可是!” 游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他们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就在谢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有能力,让他们当年费尽心机、削尖脑袋执行的暗害计划彻底落空、付诸东流的人!”
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擎苍,一字一顿: “这个人,就是我。”
谢擎苍瞳孔猛缩,心脏狂跳:“恩人……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厅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死死盯着游川。
游川淡然一笑,拂了拂衣袖,如同拂去尘埃:“老爷子这么问,我不怪您。‘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深陷局中,难免被重重迷雾遮蔽双眼,处处受制。但有句古话,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站起身,缓缓踱步,目光如同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那位身在军中、身负血仇的三少爷身上:
“我们不妨将此事看作一局棋。” “一个关乎谢家气运、麒麟子生死的——生死局!” “而目前,整盘棋局的‘气眼’所在,” 游川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食指无比精准地点向虚空,仿佛点在谢文渊的命脉之上,“就是谢文渊本人!他的生死、他的废立,决定了谢家的兴衰,也决定了幕后黑手是否能永绝后患、高枕无忧!”
“此时此刻,对方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气眼’上,落下了他们最得意、也最狠毒的一颗‘黑子’——彻底打废了谢文渊!使得整个棋局,几乎全线崩溃,黑棋占尽优势,白棋(谢家)岌岌可危,翻盘无望!”
游川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过谢家众人因紧张而绷紧的面容,随即,他嘴角那抹笑意骤然变得无比锋利,掷地有声:
“可如果我告诉你们——” “我游川!能在这片已被黑棋占据的‘气眼’四周,落下四颗‘白子’!” “这四颗白子落下,足以扭转乾坤,让那颗象征着麒麟子命运、被黑棋死死压制的‘气眼’,重新焕发生机!甚至……爆发出比以往更夺目的光芒!”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谢擎苍的眼眸: “我的意思是——” “我能治愈谢文渊!修复他崩毁的道基!续接他断裂的气脉!甚至能让他那沉寂已久的‘先天道体’,重新复苏!让那本应夭折的麒麟子,浴火重生!重返修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