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二天清晨，海风带着咸湿的雾气，吹散了篝火晚会最后一丝狂热。
“深海”项目研究所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
一边是通宵奋战后，终于捅破天窗的狂喜和疲惫；
另一边，则是罗青带回来的、那三条代表着敌意的声呐曲线，所投下的阴影。
龙振国司令一夜没睡，眼眶通红，但精神头却比谁都足。
他一会儿跑到主控室，看陈工他们像打了鸡血一样，
在“拟态声学阵列”的理论基础上疯狂推进；
一会儿又跑到观察哨，和罗青一起，盯着海面上那几艘已经停止作业，开始返航的“渔船”。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龙振国看着屏幕上渐行渐远的红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满脸不甘。
“饵已经撒下去了，鱼也咬钩了。”罗青放下望远镜，声音清冷，“现在收杆，只能钓上来几条小杂鱼。我们要做的，是顺着鱼线，找到藏在深海里，喂养这些小鱼的鲨鱼。”
她的话，让龙振国冷静了下来。他明白，昨晚的行动，只是一个开始。一场真正的、无声的战争，已经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拉开了序幕。
就在这时，一名警卫员匆匆跑来报告。
“报告司令！外面来了几位渔民，说是附近渔村的，听说了我们研究所昨晚的动静，特地送来一些刚打捞上来的海鲜，说是……说是给我们加餐，慰问我们！”
“慰问？”龙振国眉头一皱，和罗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
这片海域是军事管制区，附近的渔村早就迁走了，哪来的“附近渔民”？
“让他们进来。”罗青淡淡地开口。
很快，三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汉子，挑着几个还在滴水的竹筐，被带到了研究所的空地上。他们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海边渔民，脸上带着被海风吹出的褶子，笑容质朴又带着一丝拘谨。为首的那个汉子，挠着头，用一口带着浓重胶东口音的普通话说道：“那个……首长们好！俺们也没啥好东西，就是早上刚起网，捞了点新鲜玩意儿，给首长们尝尝鲜！俺们都知道，你们是干大事的，辛苦了！”
他说着，掀开了竹筐上的盖子。
一股无比鲜活的、混杂着海藻与咸腥味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只见那几个大竹筐里，装满了活蹦乱跳的海鲜。巴掌大的螃蟹正挥舞着钳子，吐着泡泡；活蹦乱跳的大虾在水里弹来弹去，溅起一片水花；还有几条银白色的海鲈鱼，鳃盖一张一合，充满了生命力。
这对于一群熬了几个通宵、全靠咖啡和干粮顶着的科研人员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哇——！”
一声充满惊喜的、奶声奶气的叫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姜绵绵刚睡醒，正被王建国抱着出来溜达，一闻到这股味道，眼睛瞬间就亮得像两个小灯泡。她从爷爷怀里挣脱下来，噔噔噔地跑到竹筐前，小鼻子凑上去使劲闻了闻，口水差点就流下来了。
“鱼！活的鱼！”她指着那几条还在摆尾的海鲈鱼，回头冲着王建国和钱老兴奋地大喊，“爷爷！钱爷爷！我们中午吃鱼鱼好不好！”
为首的那个“渔民”，看到姜绵绵，眼中闪过一丝计划通的微光。他憨厚地笑着，从筐里捞起一条最肥美的海鲈鱼，递了过来：“小朋友喜欢吃鱼啊？来，这条最大，送给你玩！”
然而，他的手还没递到姜绵-绵面前，就被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给拦住了。
是罗青。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地站到了姜绵绵的身边。
“谢谢师傅的好意。”罗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接过那条鱼，指尖看似随意地从鱼鳃处轻轻划过，“不过孩子还小，我们来处理就好。”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鱼鳃的那一瞬间，她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那条鱼的鱼鳃内侧，有一小片鳞片的颜色，比周围的要暗沉了百分之五。而且，在那片鳞片的边缘，有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不属于生物体的、极其规整的缝合痕迹。
做得天衣无缝。
可惜，她检查过的武器和爆炸物，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见过的米粒都要多。
罗青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依旧平静。她没有声张，反而转过头，对着一脸渴望的姜绵绵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绵绵，想不想自己挑一条最喜欢的鱼？”
“想！”姜绵绵重重地点头。
“去吧，挑你觉得最厉害的那一条。”罗青松开了手。
这个举动，让那个为首的“渔民”心中一喜，以为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保镖，也不过如此。
得到了许可的姜绵绵，立刻开启了“巡视”模式。她绕着几个竹筐走来走去，一会儿戳戳螃蟹的硬壳，一会儿又去逗逗大虾的胡须，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另一只筐里。
那里面，有一条活蹦乱跳的石斑鱼，个头不大，但身上的斑点特别漂亮，而且一直在水里扑腾，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我就要它了！”姜绵绵指着那条石斑鱼，宣布了它的归属权。
一名特工立刻配合地将那条石斑鱼捞了出来，递给姜绵绵。他的心跳在加速，因为真正的微型窃听器和定位装置，就藏在这条鱼的鱼腹里，用特制的生物凝胶固定着。只要这个孩子抱着鱼玩一会儿，上面的微型探针，就会在接触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附着在她的衣服上。
计划，完美！
姜绵绵如获至宝地抱住了那条还在拼命挣扎的石斑鱼。鱼身上滑溜溜的，鳞片冰冰凉，尾巴“啪啪”地打在她的胳膊上，痒痒的，特别好玩。
“哈哈哈，你抓不到我！”她抱着鱼，咯咯笑着，像抱着一个全世界最好玩的玩具。
然而，她高兴了没两秒。
那条石斑鱼，大概是使出了这辈子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挺身，一甩尾！
“呀！”
姜绵绵一个没抱稳，手一滑，那条鱼“嗖”地一下就从她怀里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啪叽”一声，摔在了几米外的水泥地上。
石斑鱼在地上疯狂地弹跳、挣扎，尾巴把地面拍得“啪啪”作响。
而就在它一次剧烈的弹跳中，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的金属物体，从它的鱼腹处被甩了出来，“叮”的一声，滚落到了一旁。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意外。
除了三个人。
罗青，和那两个伪装成渔民的特工。
两个特工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心脏都停跳了半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凝聚了最高科技的窃听器，就这么……被一条鱼给甩了出来？
这他妈算什么？不可抗力吗？！
还没等他们从这荒谬的现实中反应过来，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姜绵-绵，因为自己的“玩具”摔在了地上，正气鼓鼓地准备跑过去把它抓回来。可刚跑了两步，她就被脚边那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小东西”给吸引了。
她蹲下身，好奇地伸出小手指戳了戳。
“咦？这是什么呀？”
她捏起那个小小的金属块，放在手心里，歪着小脑袋仔细研究。
“好漂亮的石头呀！”
她献宝似的，举着那个“小石头”，噔噔噔地跑到罗青面前，仰起小脸，一脸求表扬地递了过去。
“罗青姐姐，你看！我捡到了一个会说话的小石子！”
罗青低头看去，只见那枚黑色的、形状不规则的“小石子”上，一个比针尖还细微的红点，正在以固定的频率，一闪，一闪。
那是在……发射信号。
“罗青姐姐，”姜绵绵的小手指着那个红点，奶声奶气地问，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这个小石子为什么会亮红灯呀？它是不是在跟我眨眼睛呀？”
这句充满了童稚气息的问话，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钱老和王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龙振国司令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气。
而那几个“渔民”，已经面如死灰，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罗青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从姜绵绵那肉乎乎的小手里，拿过了那枚还在“眨眼睛”的“小石子”。
她的动作很轻，仿佛那不是一枚价值连城的窃听器，而真的只是一颗普通的、会发光的小石头。
“对。”
她看着怀里这张全然不知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小脸，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湖面，
“它在说……”
“它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