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镇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倾全镇之力，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冰雕艺术节。
这个消息是“屠夫”外出采购物资时，从镇上小卖部大妈那里听来的。
当他把这个印着“北境之光”冰雪节宣传单拍在桌上时，整个作战室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
“冰雕……艺术节？”“毒蝎”挑了挑眉，眼神里写满了“你在逗我”。
“咳，据说这是他们这儿几十年的传统，方圆百里的游客都会来，非常热闹。”“屠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表情有点不自然。
热闹，就意味着人多眼杂，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大的变数。
罗青的指尖在地图上那片代表小镇的区域轻轻敲击着，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正是被外面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姜绵绵。她一眼就看到了宣传单上那个晶莹剔透、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冰城堡。
“哇！”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小星星，“罗青姐姐，这个是用水晶做的房子吗？里面是不是住着艾莎公主？”
面对这双充满了纯真与渴望的大眼睛，罗青那句“不行，太危险”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在姜绵绵抱着她小腿，用“不去我就不吃饭”这种核武器级别的威胁下，罗青妥协了。
“蜂鸟”在耳机里发出一声长叹：“我感觉我们‘昆仑’迟早要转型成一家高端定制亲子游公司……”
冰雕节的举办地就在小镇中心的广场上。还没走近，鼎沸的人声和叮叮当dāng的凿冰声就顺着寒风传了过来。广场上，一座座巧夺天工的冰雕拔地而起，在北国冬日苍白的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有腾云驾雾的巨龙，有开屏的孔雀，还有孩子们最喜欢的卡通人物，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童话王国。
姜绵绵彻底玩疯了。她穿着那身鲜红的羽绒服，像一团滚动的火焰，在雪白的世界里跑来跑去。一会儿摸摸冰马的尾巴，好奇它为什么不会动；一会儿又趴在一个巨大的冰蘑菇下，学着动画片里的样子，奶声奶气地问：“请问，你们这里有卖彩虹糖吗？”
“屠夫”和“喜鹊”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看似在欣赏冰雕，实则将所有靠近姜绵绵的可疑视线全部隔绝在外。“毒蝎”则伪装成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一辆小车，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移动，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扫描着每一个角落。
罗青牵着姜绵绵的小手，看似放松，但全身的肌肉却始终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她的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周围游客的谈笑声、孩子们的哭闹声、小贩的叫卖声……所有声音都被她的大脑自动过滤，只留下那些不和谐的、可能隐藏着危险的杂音。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摄影师”吸引了。
那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穿着厚厚的冲锋衣，脖子上挂着一台专业的单反相机，正对着一座巨大的冰凤凰雕塑不断按动快门。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但，破绽就在于他的镜头。
他的长焦镜头，看似在对焦那只展翅欲飞的冰凤凰，但镜头的落点，却总是在凤凰后方的广场出口、制高点建筑的窗户、以及……她们这群人的位置上，进行短暂而隐蔽的停留。他不是在拍照，他是在测绘战场！
罗青的心，猛地一沉。
约翰逊！
那条隐藏在冰雪下的毒蛇，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她不动声色，对着微型耳麦，用唇语无声地下达了指令：“‘秃鹫’已出现，三点钟方向，蓝色冲锋衣摄影师。各单位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耳机里，传来队员们瞬间变得凝重的呼吸声。
而姜绵绵对此一无所知，她正仰着小脸，看着那座比房子还高的冰凤凰，小嘴张成了“o”形。“罗青姐姐，这个凤凰好大呀！它是不是真的可以飞到天上去？”
“也许吧。”罗青心不在焉地回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越来越近的蓝色身影上。
约翰逊似乎也发现了罗青的注视，他放下了相机，脸上挂着一个游客特有的、和善的微笑，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走得很自然，步伐不快不慢，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路边的冰雕兔子，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摄影爱好者。
越是这样，罗青心中的警报就拉得越响。
高手过招，往往就在最不经意的瞬间。
就在两人相距不到三米时，一个追逐打闹的小孩，猛地从旁边冲了出来，正好撞在了约翰逊的腿上。
约翰逊的身体一个趔趄，仿佛是“不小心”被撞得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偏不倚地，朝着罗青的方向倒了过来！
这是一个狠毒至极的试探！
如果罗青选择躲闪，那她身边的姜绵绵就会暴露在约翰逊的攻击范围内。如果她选择格挡，就必然会暴露出远超常人的反应和力量，彻底坐实身份。
电光火石之间，罗青做出了第三种选择。
她不闪不避，甚至还主动向前迎了半步，同时伸出手，以一个极其自然的、仿佛要去搀扶对方的姿态，精准地架住了约翰逊倒向她的肩膀。
“小心。”
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两人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接触。
那一刻，罗青感觉到，对方看似失去平衡的身体里，蕴含着一股如同压缩弹簧般、随时可以爆发的恐怖力量。而约翰逊也同样感觉到，这个女人看似纤细的手臂，却像铁钳一样，稳稳地扼住了他所有的后续动作，那份沉稳与力量，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女人能拥有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约翰逊的金丝眼镜后，那双温和的蓝色眼眸深处，是猎人看到猎物时，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杀意。
罗青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抱歉，女士，我没站稳。”约翰逊直起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歉意微笑，他的英语纯正而优雅，充满了学者的风度。
“没关系。”罗青用同样流利的英语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一场无声的交锋，在短短一秒内完成。
约翰逊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他举起手中的相机，镜头看似随意地一晃，就要对准罗青身边的姜绵绵。
“叔叔，你在拍我吗？”
姜绵绵好奇地歪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那个黑洞洞的镜头。
罗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快门按下的前一刻，她忽然蹲下身，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约翰逊的镜头。她伸出手，温柔地帮姜绵绵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帽子，声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绵绵，帽子歪了，你看你，跑得满头大汗。”
“咔嚓。”
快门声响起。
约翰逊的相机里，只留下了一张罗青低头为孩子整理衣帽的、充满了母性光辉的背影照。
约翰逊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代号“青鸾”的、昆仑最锋利的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狮子”和“猎鹰”会败得那么惨。这个女人，就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墙，将那个孩子牢牢地护在身后，不留一丝缝隙。
“罗青姐姐，”姜绵绵拉了拉罗青的衣角，指着那座巨大的冰凤凰，奶声奶气地又问了一遍，“这个凤凰真好看，它是不是要飞到天上去了呀？”
这一次，罗青没有回答。
回答的，是约翰逊。
他看着那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冰凤凰，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镜片后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带着一丝奇异腔调的中文，轻声说道：“凤凰……不会飞。它只会……涅盘。”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罗青和姜绵绵一眼，那眼神，不再是试探，而是一种宣告。
然后，他转过身，举着相机，从容地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
罗青缓缓站起身，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比任何一场枪林弹雨都更让她心悸。
“‘青鸾’！‘秃鹫’正在向西侧出口移动！是否进行抓捕？”耳机里，传来“屠夫”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不用。”罗青的声音，冷得像脚下的冰，“他不会走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他刚才说的‘涅盘’，是‘影子’协议里，一个已经被废弃的、最高级别的清除计划代号。这个计划的内容是……”
“……在目标所在地，制造一场无法挽回的、波及所有人的巨大灾难，以混乱为掩护，完成最终一击。”
“蜂鸟”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机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是来绑架的。”
“他是来……屠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