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钱爷爷,这个迷宫画错啦!
李振华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辆高速行驶的磁悬浮列车迎面撞上,然后又被反复碾压了十几次。
整个超净实验室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趴在玻璃墙上、穿着粉色兔子睡衣、脸蛋被挤得有点变形的小女孩。
以及,她那句石破天惊的、奶声奶气的指控。
“叔叔!叔叔!”
“你这个迷宫……画错啦!”
画……画错了?
李振华,华夏微电子领域的领军人物,国家“中国芯”项目的总工程师,那个被誉为“最接近神的天才”,呕心沥血半个月、耗费了无数脑细胞设计出的、试图绕开技术壁垒的全新芯片架构……
被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指着鼻子说,画错了?
一股荒谬到极致的怒火,瞬间冲上了李振华的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一只穿着兔子睡衣的脚,狠狠地踩在地上,还碾了两下。
“你……”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姜绵绵,几乎要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懂什么!小孩子不要在这里胡闹!”
这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让走廊里凝固的空气瞬间破碎。
王所长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打圆场:“李工,李工,消消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屠夫”和“喜鹊”也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姜绵绵护在了身后,眼神不善地看着这个突然发飙的“科学家”。在他们眼里,谁敢吼他们要保护的小公主,谁就是敌人。
罗青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她太了解姜绵绵了。
这孩子从不会无的放矢。她的每一句“胡闹”,都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现实世界那层坚硬的外壳,露出了底下最离奇、也最真实的内核。
姜绵绵被李振华吼得缩了缩脖子,但她没有害怕。她只是歪着小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仿佛在奇怪这个大人为什么这么笨,还这么凶。
她把自己手里的橡皮泥“电路板”举得高高的,努力让玻璃墙另一边的李振华看清楚。
“叔叔你看呀,”她指着橡皮泥上自己用铅笔画的“迷宫”,奶声奶气地解释道,“你这里,画了一条死胡同!小人儿走到这里,就过不去啦!会撞墙的!”
她的小手指,精准地点在了李振华电脑屏幕上,那个闪烁着致命红色警报的区域。
“要从这边绕过去才对,”她又指了指自己橡皮泥上的另一条歪歪扭扭的线,“这里有一座小桥,走过去,就不会撞车了!”
李振华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下意识地顺着小女孩的手指,落在了那块可笑的橡皮泥上。
那上面,所谓的“迷宫”,是一团乱麻。
但……
当他的目光,与电脑屏幕上那张复杂到极致的架构图,来回切换比对时,他脸上的怒火,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鬼了般的、难以置信的惊骇!
死胡同……
小桥……
他那颗被EdA软件底层算法锁死、被量子隧穿效应和寄生电容折磨得几近崩溃的大脑,仿佛被一道天外惊雷,狠狠劈开了一道裂缝!
他设计的架构,为了避开某个被锁定的功能区,采用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旁路设计。但在纳米尺度下,电子的运动轨迹变得诡异莫测,一部分电子会像“鬼魂”一样,直接“穿透”绝缘层,形成致命的漏电。
这就是他图纸上那个红色警报的根源——量子隧穿效应。
他像所有教科书上写的那样,试图通过增加绝缘层厚度、改变材料来“堵”住这条路。
可姜绵绵的“迷宫”里,根本没有“堵”这个概念。
她的“小人儿”遇到“死胡同”,不是去撞墙,而是从旁边的一座“小桥”上,绕了过去!
绕过去……
李振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一直把芯片内部的亿万个晶体管,看作是一个个独立的、需要被精确控制的“开关”。
可如果……如果把它们看作一个整体呢?一个充满了无数“捷径”和“小路”的、动态的“社区”呢?
利用量子隧穿效应,而不是对抗它!
通过设计一个特定的“势阱”,像一座“桥”一样,主动引导那些“调皮”的电子,从一条预设的、无害的“隧道”穿过去,不仅能消除漏电,甚至……甚至可以利用这个效应,实现一种全新的、超低功耗的逻辑门!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脑中所有的思维定式!
这……这根本是疯了!
这完全违背了现有的半导体物理理论!
可……为什么看着那块橡皮泥,他却感觉……这他妈的好像真的可行?!
“叔叔?”姜绵绵看他半天不说话,只是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橡皮泥,不由得又敲了敲玻璃,“你听懂了吗?你的迷宫画错啦!”
“我……”李振华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被气得说不出话,他是被吓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玻璃墙另一边那个一脸天真、还在为自己“作品”得不到认可而有些委屈的小女孩,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知识的诅咒”。
他们这些所谓的科学家,穷尽一生,在知识的迷宫里艰难跋涉,却早已被那些条条框框的“墙壁”给困死了。
而这个孩子,她根本看不见墙。
在她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可以随手搭建的“小桥”。
……
第二天,整个微电子研究院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所有人都发现,他们那位脾气火爆、不近人情、把实验室当家的总工程师李振华,变了。
他不再通宵达旦地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而是像个尾行痴汉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那个叫姜绵绵的小女孩。
姜绵绵在“游戏室”里玩积木,他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拿着个笔记本,一边看一边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
姜绵绵用橡皮泥捏小动物,他就把成品当成圣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回实验室,用三维扫描仪建了模。
“屠夫”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悄悄对罗青说:“‘青鸾’,这姓李的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要不我给他来一发物理超度?”
罗青没有理他,她的目光,落在了研究院另一栋戒备更加森严的科研楼上。
那里,是整个“中国芯”项目的心脏,也是最痛的地方——光刻机实验室。
如果说芯片设计是“画图纸”,那么光刻机,就是那支能在指甲盖大小的硅片上,雕刻出亿万条复杂线路的、神一样的“笔”。
而这支“笔”,被西方死死地攥在手里。
此刻,光刻机实验室里,正进行着一场压抑到极点的技术会议。
“不行!还是不行!”一名负责光源系统的老专家,一拳砸在桌子上,满脸的灰败,“dUV(深紫外)光源的衍射极限就是这样!我们无论怎么优化透镜组,聚焦出的光斑最小也只能到20纳米,蚀刻14纳米的线路,图案畸变和能量损耗太严重了!成品率……不到百分之一!”
整个会议室,一片死寂。
这就是他们面临的绝境。
就像你想用一支粗头的马克笔,去画一幅精细的工笔画,根本不可能。
他们需要更“细”的笔,也就是波长更短的EUV(极紫外)光。但EUV光刻机,是真正的国之重器,被西方看得比核武器还严,连一张设计图纸都流不出来。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王所长喃喃自语,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李振华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谁说没有办法了?!”
他无视了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姜绵绵身边。
小家伙正趴在地板上,用五颜六色的透明积木,搭建一个复杂的、立体的“迷宫”。她正苦恼地鼓着小嘴,因为她想用一面小镜子,把手电筒的光,通过积木的折射,照到迷宫最深处的一个角落,但总有积木墙壁挡住光路。
“李爷爷,”她看到李振华,立刻像找到了救星,指着自己的积木迷宫抱怨道,“这个迷宫的墙壁太厚了,小球(光斑)都滚不过去!”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镜子,一脸认真地建议道:“要是有透明的墙就好了,还能多放几面镜子,让光线能照到所有地方!”
轰——!
李振华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精光!
他转过身,面对着会议室里那群早已目瞪口呆的专家们,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透明的墙!多放几面镜子!”
“我们都他妈是猪吗?!!”他狠狠一拍面前的桌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谁说一定要用更短的波长?!谁说光一定要走直线?!”
他冲到巨大的白板前,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画了起来。
“我们一直在想如何直接缩短波长,却忽略了利用介质折射和多层反射!我们可以不用EUV,我们用现有的dUV光源!”
“通过‘透明导波结构’,就像用透明的积木墙壁搭建一个光的通道,让光线在极小的空间内进行全反射,几乎无损地传输!”
“再用纳米级的微机电反射镜阵列,就像无数个可以自由转动的小镜子,对光束进行二次、三次、乃至上百次的反射聚焦和路径修正!”
“我们不是在‘雕刻’,我们是在用光,‘编织’出我们想要的电路图!”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专家,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死死地盯着白板上那个颠覆了整个光刻理论的、疯狂而又天才的构想。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
“我的天……”负责光源的老专家,浑身颤抖地站了起来,他看着白板上的图,老泪纵横,“原来是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
“天才!这他妈是真正的天才构想!”
“快!快去建立数学模型!仿真!马上进行仿真!”
整个实验室,瞬间从一片死寂的坟墓,变成了一个充满了希望与狂热的战场!
没有人再去注意,这个颠覆性的构想,来自于一个孩子抱怨积木墙壁太厚的、一句天真的话。
只有李振华,他转过身,看着那个还在为自己的“迷宫”而苦恼的小女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感激,有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朝圣般的虔诚。
姜绵绵看着李振华爷爷突然对着一块白板又叫又跳,还把其他爷爷叔叔都弄哭了,感觉有点害怕。
她把自己搭了半天的复杂迷宫,“哗啦”一下全都推倒了。
然后,她抬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着李振华,奶声奶气地,用一种充满了同情的语气说道:
“李爷爷,你别急。”
“这个迷宫太难了,我再搭一个更简单的,让小光线能更轻松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