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的警告像冰锥刺破短暂的宁静。无人机。红外扫描。十分钟。每一个词都敲打着濒临极限的神经。
没有时间犹豫。山猫迅速将一些必需品塞进背包，一把将虚弱不堪的安娜背在自己身上，用速降绳带固定。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仿佛背负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至关重要的装备。灰狼已经无声地消失在木屋外的黑暗中，去布置干扰和清除痕迹。
“林先生，能跟上吗？”山猫看向林枫，眼神锐利，不带丝毫怜悯，只有对任务目标的专注。
林枫咬着牙，用那根磨得光滑的树枝撑起身体，右腿的剧痛在强效止痛药的作用下变成一种沉闷的、持续的钝痛，如同骨头里塞满了铅。“可以。”他的回答简短而嘶哑。他没有选择。
山猫点头，率先钻出木屋，融入浓密的夜色。林枫紧随其后，每迈出一步，额角都渗出冷汗，但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抗议，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山猫在黑暗中几乎难以辨认的背影上。
灰狼如同幽灵般在前方引路，他选择的路线上分刁钻，并非直线前往汇合点，而是不断利用地形起伏、茂密灌木丛和干涸的溪谷来规避可能的空中侦察。山林寂静，只有风声、脚步声和彼此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松针、泥土和一种危机迫近的紧张感。
林枫的体能消耗极大，视线开始模糊，全靠意志力支撑。背上的安娜似乎陷入了半昏迷，偶尔发出无意识的呓语，内容模糊，但“水……冷……”和“不要……回去……”几个词反复出现，像针一样扎在林枫心里。
大约疾行了七八分钟，灰狼突然停下，蹲下身，打出手势。山猫立刻隐蔽，林枫也靠在一棵树后，剧烈喘息。
“无人机群。三架，低空，呈扇形搜索队形。”灰狼的声音压得极低，透过夜视仪观察着天空，“我们被圈进搜索范围了。直线去三号点不可能了。”
山猫眉头紧锁，快速查看电子地图，屏幕的微光映亮他涂满油彩的脸。“绕行时间不够。必须找地方隐蔽，等搜索过去。”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向一个靠近河流的、标记为“旧矿勘探点”的狭窄山谷。“这里，有废弃的坑道和自然形成的岩缝，能屏蔽红外信号。但入口可能被植被掩盖，需要时间找。”
“风险很大，但比在开阔地被发现强。”灰狼表示同意。
改变路线，向山谷进发。这段路更加难行，坡度陡峭，碎石遍布。林枫几次险些滑倒，全靠树枝和意志力稳住身形。安娜在山猫背上颠簸，发出痛苦的呻吟。
终于，他们抵达了地图标注的山谷入口。这里植被异常茂密，一条几乎干涸的河床从谷中穿过。灰狼如同猎犬般，凭借经验和地图标记，在藤蔓和乱石中仔细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燃烧生命。林枫甚至能隐约听到远处空中传来的、微弱的旋翼嗡鸣声。
“找到了！”灰狼低呼一声，拨开一丛茂密的荆棘，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岩石裂缝，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从里面涌出。
“进去！”山猫毫不犹豫，率先将安娜小心地送入裂缝，然后自己侧身挤入。林枫和灰狼紧随其后。
裂缝内部狭窄而曲折，向下延伸。他们只能弯腰前行，有时甚至需要爬行。岩壁湿滑，布满苔藓，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矿物气息。黑暗中，只有头灯的光柱在晃动。
向下爬行了约十几米，空间豁然开朗，进入一个不大的天然岩洞。洞顶有钟乳石垂下，地上是碎石和积水。洞壁一侧，有一个更大的、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似乎有一条地下暗河。
“检查一下洞内情况，注意安全。”山猫放下安娜，让她靠坐在干燥的岩壁边，自己和灰狼开始谨慎地探查这个岩洞和暗河洞口。
林枫瘫坐在地上，几乎虚脱。他检查了一下腿上的绷带，又有血渗出。安娜靠在一旁，闭着眼，呼吸微弱，但似乎比之前清醒了一些。
灰狼从暗河洞口返回，报告：“里面空间不小，暗河水流湍急，但岸边有可以行走的狭窄平台。洞深未知，但空气流通，应该不是死路。”
这时，透过裂缝入口，隐约传来了无人机低空飞过的嗡鸣声，由远及近，又在头顶盘旋了片刻，才逐渐远去。
暂时安全了。岩洞有效地屏蔽了他们的热信号。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山猫示意大家原地休息，处理伤势，补充水分。他给安娜喂了些水和高能量凝胶。林枫也喝了些水，吃了点压缩干粮，感觉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
寂静的岩洞里，只有暗河哗哗的水声，显得格外清晰。气氛暂时缓和，但压抑感并未散去。他们只是暂时躲过了天上的眼睛，地面的追兵和更大的危险依然存在。
安娜缓缓睁开眼，看着跳动的头灯光晕在洞顶投下的扭曲影子，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洞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这里……好像……”
林枫和山猫都看向她。
“好像圣所下面……那个废弃的……水文监测站旁边的岩层……”安娜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回忆，“以前……他们带我去做过……地质共鸣测试……”
山猫眼神一凝：“地质共鸣测试？具体做什么？”
“不知道……”安娜摇摇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只是……躺在仪器里……听各种声音……有的声音……会让头很痛……有的……会很安静……”
林枫心中一动。建筑师的技术与声音、频率有关？地质共鸣……是否与那种影响意识的“共振”有关？
山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立刻示意灰狼：“检测一下这里的背景噪音和低频振动。”
灰狼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带有传感器的设备，开始在山洞内不同位置进行测量。几分钟后，他回到山猫身边，低声汇报：“背景噪音正常。但……在靠近暗河入口的位置，检测到一种非常微弱的、持续的低频振动，不是水流声，来源不明，频率……很特殊，不在常规地质活动范围内。”
山猫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走到暗河洞口，仔细倾听，但除了水声，人类耳朵似乎无法捕捉到那种振动。
“这种频率，对人体有影响吗？”林枫问。
“不确定。需要专业分析。”山猫看向安娜，“安娜小姐，你对这种振动有感觉吗？”
安娜努力感知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没有……这里的水声……和圣所下面的……不一样……”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这不寻常的振动，像一根刺，扎在了山猫心里。
休息了约半小时，山猫决定继续探索暗河通道。留在原地不是长久之计，他们需要找到另一个出口，或者至少是一个更安全的藏身点。
“我走前面探路，灰狼断后。林先生，你照顾安娜小姐，跟紧我。”山猫重新背起安娜，率先走进了暗河洞口。
洞口后是一条沿着暗河岸边延伸的天然隧道。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发出轰鸣。岸边只有一条狭窄湿滑的石台可供行走。头灯的光线在黑暗的水面上晃动，深不见底。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隧道曲折，有时需要涉过浅滩。空气越来越潮湿冰冷。林枫拄着树枝，艰难地跟着，全部精神都用在保持平衡和跟上队伍上。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山猫突然停下，打出手势。所有人立刻隐蔽在岩石后。
山猫压低声音：“前面有光。不是自然光。”
林枫探头望去，只见在隧道前方转弯处，隐约有稳定的、淡蓝色的光芒透出，像是人工照明。
有其他人？是敌是友？
山猫示意灰狼前出侦察。灰狼像壁虎一样贴着岩壁，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几分钟后，他返回，脸色凝重。
“是一个小型码头。停着一艘气垫船。有两个人看守，装备精良，不像普通巡逻队。码头后面有升降梯，通向上面。看起来……像是一个秘密运输节点。”
秘密运输节点？属于圣所？还是“圣殿”的其他设施？
山猫快速权衡。强行突破风险极高，他们状态不佳，且有伤员。但后退也可能遭遇搜山的追兵。
“能绕过去吗？”山猫问。
灰狼摇头：“河道在这里变窄，水流很急，对岸是光滑的岩壁，无法通行。码头是唯一的路。”
陷入两难。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伏在山猫背上的安娜，突然微微抬起头，看向码头方向的光芒，鼻翼轻轻翕动，像是在嗅闻空气中的味道。她的眉头渐渐皱起，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厌恶和恐惧的神情。
“味道……”她用极低的声音说，抓住山猫作战服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那种……消毒水和……‘稳定剂’的味道……和相容体池旁边……一模一样……”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黑暗中炸响。
这个秘密节点，直接与圣所的核心区域相连！
山猫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看向林枫，又看了看虚弱的安娜，做出了决断。
“不能硬闯，也不能久留。”他语速飞快，“灰狼，制造点动静，引开守卫注意力，不用纠缠，制造混乱即可。林先生，你带安娜找地方隐蔽，等我信号。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回来，或者听到枪声，你们就沿原路返回，想办法自己突围。”
“你要干什么？”林枫心中一紧。
山猫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武器，眼神冰冷：“抓个‘舌头’。我们必须知道上面是什么，以及……这个节点到底通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