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家宴终了时,日头正悬在中天,秋阳暖意倾洒,和煦宜人。
梁衍与梁宸需即刻赶往崇启帝的迎秋宴,乐安则随着皇后前往秋芳苑。
皇后一进苑便径直去了佛堂念经,临走前还嘱咐她。
“苑中菊花开得正好,你且四处逛逛,散散心思。”
乐安应了声 “是”,便独自留在了秋芳苑。
此刻的秋芳苑正是热闹的时候,远远便见林苑间错落摆放着数十张桌案。
每张桌案上都摆着精致茶点,与插瓶的各色菊花,错落有致,衬得满园秋意更浓。
世家公子与女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围坐在桌案旁品茗谈笑,或结伴在菊丛中漫步赏景。
欢声笑语伴着秋日的微风,偶尔吟诗作词,雅韵风流,一派儒雅的景象。
乐安刚踏入林苑,原本喧闹的人群便忽然安静了几分。
几道若有似无的异样目光,打量般地落在她身上。
有女娘悄悄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将头凑过去,低声说着什么。
还时不时朝她的方向指来,那细微的闲言碎语,嗡嗡地往乐安耳朵里钻去。
乐安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心中本就因太后的训斥憋着一股烦闷。
此刻被众人打量议论,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不去理会他人,径直朝着一张无人的桌案走去。
桌案摆在菊丛旁,桌上的青瓷瓶里插着几枝小巧的雏菊。
嫩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透着鲜活生色。
可乐安却没心思欣赏这份雅致,眼底染着一丝阴霾。
她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花瓣,眼神放空,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太后训斥她的话,现下众人窸窸窣窣她的流言蜚语,渐渐她眼底蒙上一层冷意。
坐了片刻,实在无趣,便起身准备去苑中其他地方走走,避开这令人不适的目光。
她刚走没几步,突然‘哗啦’ 一声!
一瓢冰凉的冷水猛地泼在她的裙摆与绣鞋上。
她惊呼,凉意瞬间贴着衣裙蔓延开来。
伴着凉水浇袭,同时‘哐当’脆响。
一个花盆摔在地上,碎片与湿泥土散落一地。
几朵花枝还沾着水珠,乱七八糟地贴在她的裙摆和鞋面上,将原本素雅的衣裙弄得污浊不堪。
乐安眉头紧紧皱起,赶忙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抖抖裙摆,试图将上面的污迹与水渍抖掉。
冰凉的水渍顺着裙摆往下淌,浸湿了鞋袜,十分湿渍难受。
乐安缓缓转过身,抬眼便看到宁霁坐在一旁的桌案处。
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空瓢,脸上带着阴险的皮笑肉不笑,眼神中满是得意与挑衅。
宁霁,正是那个曾与她有过婚约,后来四处诽谤她名声,说‘宁娶狸猫,也断不娶她’,最后被她和萧宥阿兄狠狠揍了一顿,扔到街上的宁家公子。
“哎呀,这是谁这么不长眼,往我花上撞?”
宁霁目露凶光,却故意惊讶,拔高了声音嚷嚷着,语气夸张得令人作呕。
“我这可是从南越千里迢迢寻来的耶悉茗花,娇贵得很,好不容易才养活,这下全毁了!”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张望着眼睛,支棱起耳朵,好奇地朝着这边围拢过来。
宁霁这才假装抬头,当他看到乐安时,眼中的得意更甚,语气刻意带着轻慢嘲讽。
“原来是梁三小姐啊,还请恕本公子刚才未看到你,不小心将水撒在你身上了。”
乐安眸光幽深了几分,用裙摆扫了扫鞋上的泥土与花瓣,心下暗道他定是故意的。
宁霁记恨着当年被打之仇,如今见她处境尴尬,便想趁机报复,让她众人前出丑。
她心中的火气突突地冒了上来,方才被太后训斥就攒了一肚子委屈,如今又遇上宁霁蓄意挑衅。
乐安眼角余光扫了扫周围看热闹的公子女娘,只得敛起神色,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便要离开。
可她刚迈出一步,身后宁霁的声音便幽幽传来,不大不小。
“没人要的破鞋,倒还挺金贵。”
霎时,乐安停住脚步,浑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她眼底忽地冒起一层火焰,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目下,翻涌着不可言说的诡谲。
她缓缓转过身,刹那间神色冷意翩飞,死死盯着宁霁,声音淡淡却压迫十足。
“宁公子说什么?”
宁霁完全不怕她,她如今不是郡主,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愈发狂妄起来,直接抬眼迎上乐安的目光。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刻意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口型清晰可见,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说,你是没人要的破鞋。”
闻言,乐安眉眼间立刻流露出冷峻的杀意。
她暗骂道,本不与你个小人计较,可你偏往我刀尖撞。
索性她不与宁霁争辩,只是不慌不忙地走到旁边桌案,拾起一只水瓢。
随后,她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溪流走去,溪水清澈,水底还沉着些许泥沙。
她神色冷峭,舀起满满一瓢泥水,眼神中蓄起深不可测的寒意。
她提着水瓢,一步一步走到宁霁面前。
还不等他反应,乐安将一整瓢污浊的泥水,哗哗啦啦,从他头顶上浇了下去。
“啊!”
宁霁瞬间惊诧跳起,眉头和面目扭曲一团,大声惨叫。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可泥水早已将他浇遍,头发上滴着泥水,脸上身上全是污浊泥沙,从头到脚狼狈不堪。
周围的世家公子和贵女们都被这一幕惊住了,纷纷瞪大了眼睛。
整个秋芳苑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似乎在等着瞧好戏。
这时宁霁的双胞姐姐宁姝,正带着几个女娘摇摆着身姿,说说笑笑地走过来。
一来便看到阿弟浑身是泥,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脸色骤变,狭长的眸子瞪大了,快步冲到乐安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尖声怒斥。
“梁平瑄!你做什么?为何欺辱我阿弟!”
乐安手中还拿着空瓢,闻言,她眼眸刻意地眯起,嘴角勾起向上的弧度。
那笑容落在宁姝眼中,只觉得浑身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