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九年 皇宫 立政殿
简单的寒暄与见礼之后,殿内的气氛便自然而然地分作了两处。长孙皇后慈爱地拉着女儿李丽质的手,轻声说着体己话,母女二人相携转入内殿,留下阵阵若有若无的馨香和细碎的私语声。外殿之中,便只剩下李世民与林昊这对君臣兼翁婿。
内侍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旋即屏息敛目地退至远处侍立。氤氲的茶香弥漫开来,稍稍冲淡了皇家殿宇固有的肃穆。
李世民端起茶盏,轻轻拨动盏盖,目光落在林昊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几分期许。他并未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昊儿,承乾数月前所提,于国子监增设新科,授你之学,朕思之良久,深觉乃长远之计。今日既谈及此事,朕想听听你的具体想法。譬如,这生员如何择选?所授科目又有哪些?”
林昊对此早有准备。太子李承乾那个充满锐气的提议,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种子,经过这几个月的酝酿,已然生根发芽,形成了初步的构想。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拱手回道:“岳父大人,小婿于此,确有些粗浅之见。”
“首先生员择选,”林昊目光澄澈,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倾向,“小婿以为,当优先考虑寒门学子。”
“哦?”李世民眉梢微挑,并未立即表态,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这个方向,与他近年来有意无意打压门阀、提拔寒庶的政略隐隐相合,但他需要听到更充分的理由。
“理由有三。”林昊条理清晰地阐述道,“其一,寒门学子求学之路,较之世家子弟,艰难百倍。他们更懂得机会来之不易,求知若渴,心志亦更为坚毅。授之以新学,他们必会如饥似渴,倾力钻研,不会因出身显赫而心生怠惰或视之为奇技淫巧。”
“其二,”他顿了顿,继续道,“新学之要,在于实证与逻辑,而非家传之经义或门第之荫蔽。寒门学子无有依仗,更能沉下心来,遵循事物本身之理法,而非拘泥于旧有之窠臼。他们的思维,较少受到固有门阀观念的束缚,或许更能接受并灵活运用新的知识体系。”
“其三,亦是长远之虑。”林昊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郑重,“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关系盘根错节。若新学优先为其所掌,恐其借此进一步巩固门阀势力,形成新的知识壁垒,于朝廷集中权柄、广纳天下贤才之大计,未必是福。而寒门学子,若能因新学而脱颖而出,其感念皇恩、忠诚于陛下、依赖于朝廷之心,将更为纯粹与牢固。他们,才是未来大唐真正需要倚靠的基石。”
这一番话,说得深入浅出,既考虑了学习效果,也兼顾了政治平衡,甚至触及了帝王心术。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激赏,缓缓颔首:“此言,深得朕心。门阀之弊,确需徐徐图之。以新学育寒门,不失为一着妙棋。然,国子监内,世家子弟亦众,若全然摒弃,恐引非议……”
林昊接口道:“岳父所虑极是。小婿之意,并非完全排斥世家子弟。可在择选时,设一考核,不论门第,只问其志趣与基础。考核内容,可侧重于算学、逻辑推理以及对自然现象的观察与思考。如此,既能筛选出真正对新学有兴趣、有潜质之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公平,让部分优秀的寒门学子得以入围。初始规模不必过大,可先设一班,精耕细作,以观后效。”
李世民微微点头,这个折中的方案,考虑到了现实阻力,更具操作性。“嗯,稳妥些好。那……所授科目呢?你胸中包罗万象,总不能一股脑儿全倒给那些学子吧?当由浅入深,有所取舍。”
谈到具体的教学内容,林昊的精神更为振奋。“这是自然。小婿初步设想,可将课程分为数类,循序渐进。”
“其一,为基础算学与逻辑。”他解释道,“此乃一切学问之基石。须远超当下《九章》之范畴,引入更为简洁高效的符号与公式,教授代数、几何之精要,并辅以逻辑推理之训练,旨在锻炼学子之缜密思维与推演能力。此科成绩优异者,未来于度支、工部、天文历法乃至军事推算诸领域,皆可大放异彩。”
“其二,为格物致知之学。”林昊继续道,“此科旨在探究天地万物运行之常理。初期可不涉及过于深奥或敏感之内容,主要讲授力学基础(如蒸汽、滑轮、浮力)、简单机械原理、基础光学(如光的直射、反射、)、热学常识等。通过观察、实验与推导,让学子明白,万物背后皆有规律可循,而非仅凭臆测或古书记载。”
他看到李世民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便举了个例子:“譬如,为何曲辕犁比直辕犁省力?其中便蕴含了杠杆、分力等诸多力学原理。明其所以然,未来或可举一反三,改良更多器械。”
李世民恍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如此说来,倒真是学问所在。而非凭空臆想。”
“其三,则为经世致用之学。”林昊道,“此科或可称为‘应用格物’与‘农工基础’。将部分与小婿此前所献之物相关,但又经过提炼、可公开传授的技艺原理,系统讲解。例如,新型农具的设计思路、水利工程的基本原理、材料(如改进的砖瓦、简易水泥)的烧制与特性、甚至基础的测绘与制图之法。此科目的,在于培养学子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让他们所学能直接服务于农桑、工筑等国计民生之领域。”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诸如制冰、火炕核心改良、曲辕犁精密图纸等涉及具体秘法或与军国大事关联过密者,暂不列入讲授范围。小婿自有分寸。”
“其四,”林昊最后说道,“或可增设一门‘时务策论’。并非教授经义文章,而是引导学子关注当下朝政、经济、边防之实际问题,鼓励他们运用所学之新学思维,进行分析,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如此,可避免培养出只知空谈、不通实务的学究,而是能学以致用的实干之才。”
林昊一番长篇大论,将自己对于这个大唐第一个“理工学院”雏形的构想,清晰地勾勒出来。他并非要培养纯粹的科学家,而是要培养一批具备科学素养、能直接服务于大唐建设的实用型技术官僚和工程师。
李世民听完,久久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显然在消化和权衡这一整套前所未有教育体系。这完全颠覆了以往以经史子集为核心的培养模式,其目标直接指向了国家的实际需求。
“算学逻辑,格物致知,经世致用,时务策论……”李世民喃喃重复着这四个方向,眼中光芒越来越盛,“体系分明,目标明确,直指实务……好!甚好!”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昊:“昊儿,你所思所想,远超朕之预期。此法若成,假以时日,必能为朕,为大唐,培养出一批栋梁之材!此事,朕准了!具体章程,你与承乾、还有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等人细细商议后,呈报于朕。”
“小婿遵旨。”林昊躬身应道。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要将这套构想付诸实践,必然会面临传统观念的阻力、师资的匮乏、教材的编纂等诸多困难。但有了李世民的首肯,这颗变革的种子,总算是在大唐最高权力的土壤中,正式埋下了。
内殿之中,隐约传来长孙皇后与李丽质的轻笑声,与外殿这决定未来帝国人才走向的严肃讨论,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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