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一年的秋日,天空湛蓝如洗,阳光带着收获季节特有的醇厚与温暖,洒在关中平原广袤的田野上。这是一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秋天,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稻谷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更有一股酝酿已久的、足以颠覆千年认知的震撼。
长安县村庄外的稻田
老农王老栓和他儿子,以及同村的几十户领了“祥瑞粮种”的人家,天不亮就来到了田边。他们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对那传闻中“亩产十石”的殷切期盼,又掺杂着深怕希望落空的忐忑。眼前的稻田,稻秆比往年见过的任何稻子都要粗壮挺拔,金灿灿的穗子长得吓人,沉甸甸地弯下了腰,几乎要垂到地面,密集的谷粒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爹……这,这稻穗也忒沉了!”王老栓的儿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壮实后生,声音带着颤抖,伸手托起一穗,那实实在在的分量让他心头狂跳。
王老栓没说话,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稻穗,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种了一辈子地,从给世家当佃户到自己有了几亩薄田,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开镰!”
里长一声吆喝,早已按捺不住的村民们如同开闸的洪水,挥舞着磨得雪亮的镰刀,冲进了金色的海洋。镰刀划过稻秆的“唰唰”声、人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偶尔因太过激动而发出的短促惊呼声,交织在一起。
收割、捆扎、搬运到村口的打谷场……过程紧张而有序。当最后一捆稻谷被运到场上,堆起一座小小的金山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几个巨大的打谷桶和负责计量的里长、胥吏身上。
脱粒、扬场、装斗……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稻谷香气和飞扬的尘屑。
负责计量的胥吏拿着算盘和账簿,手指飞快地拨动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逐渐变为惊讶,再到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反复核算了几遍,最终,猛地抬起头,因为激动,声音都变了调,朝着等待的村民,更是朝着闻讯赶来的更多乡邻,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
“王老栓家,水田五亩三分,实收稻谷……五十三石七斗!折合亩产……亩产超过十石啦!!!”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多……多少?十石?!”
“天爷啊!我是不是听错了?!”
“五十三石!老栓叔家今年收了五十三石粮啊!”
王老栓儿子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父亲,语无伦次地喊着:“爹!爹!你听见了吗?十石!十石啊!咱家从来没打过这么多粮食!”
王老栓身体晃了晃,被儿子扶着才站稳。他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欢呼,两行浑浊的热泪却毫无征兆地从他深刻如沟壑的皱纹里滚落下来。他推开儿子,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下头去,用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音高喊:
“陛下!陛下天恩啊!赐下神粮,活我全家,活我全村啊!草民……草民给您磕头了!谢陛下!谢林县侯!”
如同被点燃的引线,整个打谷场,乃至整个村庄,瞬间跪倒了一片。男女老少,无不热泪盈眶,朝着帝都的方向,用最朴素、最真挚的方式,表达着他们滔天的感激。往年,风调雨顺,一亩地能收上两三石已是谢天谢地,如今这产量,对他们而言,与神迹何异?
类似的场景,在长安、万年两县的无数村庄同时上演。玉米地里,那比成人手臂还粗的棒子,一株能结两三个,亩产轻松超过八石;土豆和红薯地里,一锄头下去,翻出来的不是零星的块茎,而是密密麻麻、个头硕大的“金疙瘩”,亩产数十石的传闻被一次次证实。整个京畿地区,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喜庆与感恩之中。李世民“天可汗”、“圣君”的名号,在民间被真正奉若神明,而林昊“林县侯”的名字,也与“祥瑞”、“神粮”紧紧联系在一起,在百姓口中传颂。
范阳卢氏,长安别院,密室
与田野间的欢腾截然相反,此处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窖。
卢承宗面沉如水,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庭院里几片飘落的枯叶。他身后,站着几位脸色同样难看的家族核心成员,以及负责家族田庄事务的大管事。
“都确认了?”卢承宗的声音干涩,听不出丝毫情绪。
大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声音发颤:“回家主……确认了,千真万确!我们在长安、万年,还有周边几个县庄子里的‘试验田’,全都……全都收割计量完毕。”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报出数字:“那水稻,亩产最低的也有九石八斗,高的……高的超过了十一石!玉米,亩产八石有余!那土豆和红薯……更是……更是无法以常理计,一亩地收上四五十石,轻轻松松!”
“哐当!”一个精美的越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卢承宗猛地转过身,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与深入骨髓的恐惧的情绪。
“九石!十一石!四五十石!”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些数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我们最好的水田,最好的佃户,最精心的伺候,一亩地能收多少?三石?四石顶天了吧?!”
他猛地看向崔琰,声音嘶哑:“崔兄,你听到了吗?这就是李世民要推广的‘祥瑞’!这就是那林昊弄出来的‘格物’之物!这哪里是粮食?这分明是……分明是砸向我们世家根基的天外飞石!”
崔琰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念珠早已停止了捻动,他脸色灰白,喃喃道:“以往,我们掌控土地,掌控佃户,因为他们离不开我们提供的种子、农具,离不开我们这口饭吃。可现在……百姓自己就能种出十倍于以往的粮食!他们还需要仰我们鼻息吗?他们还会甘心忍受高额的地租吗?”
另一位郑氏的管事人也颤声道:“不止如此啊,家主!如今官营的布帛、盐价如此之低,百姓温饱极易解决,手里若再有大量余粮……他们,他们甚至有能力供养子弟去读书,去考那该死的科举!去那该死的皇家图书馆!”
“完了……”卢承宗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屋顶精美的藻井,“民心、粮食、经济、仕途……李世民这是要把我们赖以生存的一切,都连根拔起啊。我们……我们还有什么?”
密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这个丰收秋天的遥远喧闹,像讽刺的背景音,敲打着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与卢家密室的绝望不同,太极殿的气氛热烈而昂扬。
司农寺少卿周允,激动得满面红光,手持奏报,声音洪亮地向满朝文武汇报着长安、万年两县试种高产粮种的辉煌成果。那一个个惊人的亩产数字,如同战鼓擂响,震动着每一个官员的心弦。许多中立甚至原本偏向世家的官员,此刻脸上也写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陛下圣德感天,林县侯献种有功,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也!”房玄龄率先出列,声音中气十足,带着由衷的赞叹。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长孙无忌紧随其后,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这喜色既为天下百姓,也为自己家族紧跟皇帝步伐所获得的巨大利益和正确选择。
程咬金更是按捺不住,咧着大嘴,出班奏道:“陛下!这粮种真是神了!俺老程庄子上也试种了几亩,好家伙,那收成,看得俺老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下好了,咱们当兵的,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粮草不济!陛下,啥时候打倭国?俺老程麾下的儿郎们,枪炮都擦得锃亮,就等着陛下一声令下呢!”
他这话虽粗,却道出了许多武将的心声,也引得李世民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诸卿,”李世民抬手,压下殿内的喧哗,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在那些面色灰败、低头不语的世家代表身上短暂停留,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高产粮种试种成功,此乃天意,亦是人谋。证明我大唐前路,唯有革新,方能国强民富。今科举在即,皇家图书馆不日也将正式开放,望天下英才,皆能为我所用,共筑盛世!”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至于辽东、乃至未来更多疆土之治理,正需此等饱学实干之才。科举之后,朕将量才授官,绝不拘于门第!”
这番话,如同定音之锤,彻底宣告了皇帝借助林昊带来的“格物”之力,在农业、经济、人才选拔多条战线上,对旧有秩序的全面突破。世家门阀们最后的一丝侥幸,在这一连串的实绩和皇帝的宣言面前,彻底粉碎。
(感谢“路过的凋灵斯拉”的用爱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