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丽莎把那张折好的树皮从石缝里抽出来。
上面的字迹是她训练结束后一笔笔写下的:箭矢磨损率、藤索承重测试结果、工兵铲刃口崩裂情况……全是些没人愿意算的琐碎事。
但她越看越觉得心里发紧。
“绳子撑不住百斤”不是说说而已。要是下次陷阱触发时主缆断了,砸不中人反把自己搭进去,谁负责?
还有那三支不见的箭头。昨天清点的时候明明在,现在没了,难道长腿跑了?
她蹲在工具箱前,一根根翻检箭杆。手指突然顿住。
第三排本该有十二支齐头箭,现在只有九支。她记得唐芯下午练甩铲时顺手拿过一支当标尺,后来呢?扔哪儿了?
“喂,裴千雅!”她扬声喊,“你看见唐芯拿走的那支箭没?”
裴千雅正低头缝补一张藤网,头也不抬:“她用完塞回箱子了,我看见的。”
“塞回来了?”姚丽莎翻开箱盖再数,还是九支。
“等等。”裴千雅抬头,“她塞的是空杆,没装头。”
姚丽莎立刻起身往唐芯那边走。人还没到,就听见唐芯一边挥铲一边哼Rap:“老子一铲定乾坤,敌人脑袋开花跟放炮仗似的——”
“你!”姚丽莎直接把空箭杆拍在地上,“这玩意儿是你拿去当尺子的吧?头呢?”
唐芯收势站定,抹了把汗:“哦,那个啊,我拆下来试手感,顺手放腰带后面了。”
说着还真从后腰抽出来,递过来。
姚丽莎接过一看,箭头边缘已经磨出白痕。“这都快废了你还留着?而且你不打招呼就动武器库的东西,万一别人以为丢了咋办?”
“哎哟我的大小姐,咱又不是银行金库,还搞登记簿啊?”唐芯笑嘻嘻地拍她肩膀,“别绷着脸,咱们自己人,分这么清干啥。”
姚丽莎甩开她的手:“等哪天因为少一根钉子塌了墙,你就知道清不清的区别了。”
她转身回到原位,掏出炭条,在另一块新树皮上重新画表。这次不再只记损耗,而是加了三栏:可用量、预警线、责任人。
白露路过时瞥了一眼:“你在弄啥?”
“我在想,咱们现在吃饭靠感觉,干活靠冲劲,武器随便拿,食物随手舀。要是哪天米缸见底了才想起来算,黄花菜都凉了。”
白露蹲下来看她写的表格:“你是想……统一管?”
“不止管。”姚丽莎指着数据,“你看,唐芯每天消耗最大,因为她老主动加训;蒋雨萌吃得最少,但体力恢复最快;我嘛,基本稳定。可现在每人一碗糊,一样多。这不是公平,是瞎搞。”
白露眯起眼:“你想按体能消耗分粮?”
“对。打仗不是跳团舞,不能一人一个c位。”姚丽莎把两张模拟图摊开,“这张是平均分,十天断粮。这张是动态配给,高强度任务多给半勺,低耗组省出来存着应急,能撑十七天,还能留两成备用。”
白露盯着看了半晌,点头:“我去叫人开会。”
姚丽莎把两张树皮挂起来,用小石子压住边角。
“从今天起,我要建个物资台账。”她说,“所有武器、粮食、工具,进出都要记。谁用了什么,什么时候用的,损耗多少,全得留痕。”
唐芯立刻举手:“我不服!大家都是拼命,凭啥我多吃半勺就得被记账?我又不是贪吃鬼!”
“因为你一天练别人两天的量。”姚丽莎平静回她,“你身体烧得多,自然要补得多。但补的前提是——我们得知道还有没有得补。你以为我是管饭大妈?我是算命先生。算的是咱们谁能活到最后。”
裴千雅小声问:“要是算错了呢?”
“那就一起饿死。”姚丽莎看着她,“所以每一步都得准。你现在织的网,明天可能用来吊人,也可能用来救人。差一根线,结局就不一样。”
龙弋终于开口:“她说得对。生存,就是精打细算。”
唐芯还想争辩,但看到龙弋的眼神,到底没再说什么。
会散后,姚丽莎开始带着裴千雅和蒋雨萌做“资源日志”。
她们找了五块平整的石板,用陶片刮平表面,再用烧过的木炭混合树脂调出墨汁。这种墨能写上去,也能用湿布擦掉重来。
“以后每天早晚各更新一次。”姚丽莎说,“红字标预警,比如箭矢剩三十支以下,粮食不足五天量,就得启动紧急预案。”
裴千雅拿着炭条问:“要不要加个备注栏?比如唐芯今天多用了一支箭头,写清楚用途。”
“加。”姚丽莎点头,“每一笔都要有出处。”
傍晚收工时,姚丽莎正蹲在石板前刻新数据。夕阳照在她脸上,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滚,她也没擦。
唐芯路过,瞄了一眼日志,嘀咕:“搞得跟公司考勤似的。”
姚丽莎头也不抬:“你要真把它当公司,说不定还能活久点。”
白露走过来检查记录,顺手递给她一块布:“擦擦脸。”
“不用。”姚丽莎继续刻,“马上就好。”
最后一行写完,她退后半步看了看。
整块石板清晰明了,没有废话,没有情绪,只有数字和事实。
龙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背包,拿出一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放在石板旁边。
“记重点用。”他说完就走了。
姚丽莎看着那块石头,愣了几秒,然后轻轻把它推到日志顶端,压住了最醒目的那行红字。
蒋雨萌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姚丽莎俯身拿起炭条,对着新送来的消耗清单,一笔一笔核对。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头,默默捡起自己的药草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