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响过后,碎石簌簌从坡道上方滚落,砸在掩体顶上像一阵急雨。没人动,全趴在地上,耳朵嗡鸣。
等了十秒,龙弋才缓缓抬头,手撑岩面站起,目光扫过五人——一个不少。
“都活着?”
“活着!”唐芯第一个回话,嗓门有点抖,但还是举了下手。
白露扶着墙慢慢起身,脸色发白,额角全是冷汗。她没吭声,可那喘气的节奏,一听就知道快到极限了。
龙弋没多问,直接下令:“清点伤员,准备包扎。”
裴千雅立刻从背篓里翻出那个用树胶封口的医疗包,动作利索地打开。这包她天天背着,连睡觉都压在身下,早成了第二层皮。
“唐芯,坐下。”她一指旁边石头,“裤腿撕了,得看伤口。”
“没事,蹭了一下。”唐芯嘴硬,还想站起来。
“你再动一下,我就让龙哥把你绑起来。”裴千雅瞪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回来时一瘸一拐。”
唐芯撇嘴,但还是乖乖坐下。裴千雅三两下剪开破口,拿烧过的骨针挑出嵌在肉里的碎石和枯叶,疼得唐芯直抽气。
“忍着。”裴千雅一边用蒸馏藤汁冲洗伤口,一边嘀咕,“要不是你穿了灰藤背心,这一跤能摔出内伤。”
“那也比姚丽莎那件花里胡哨的外套强。”唐芯哼了一声,“穿那玩意儿进林子,跟举牌子喊‘快来打我’一样。”
远处姚丽莎听见了,回头怒目而视:“你说谁花里胡哨?这叫战术迷彩!懂不懂?”
“迷彩?我看是夜店蹦迪风。”唐芯咧嘴笑,疼得龇牙。
裴千雅绷带一圈圈缠上,末了打了个死结:“别乱动,明天拆。”
转头又去看白露。她还靠在指挥位那块大石边上,手里捏着皮纸,笔尖悬在半空,写不下去的样子。
“你呢?脸色这么差。”
“没事。”白露摇头,“就是……有点晕。”
裴千雅伸手探她后颈,烫得吓人。“你在发烧。”
“不可能。”白露皱眉,“我没感冒。”
“不是感冒,是你熬太久了。昨天守北线六小时,前天值夜班,刚才又盯热成像三个钟头,脑子超负荷了。”
白露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咳了一声。
蒋雨萌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手里捧着一块湿布,轻轻贴在白露额头上。布是温的,显然是她用自己的体温焐热的。
“你先歇会儿。”她小声说,“数据我记,你告诉我就行。”
白露想拒绝,可嗓子像被堵住,说不出话。最后只点了下头,把笔递了过去。
龙弋站在高处,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没说话,转身走到蓄水池边。
池底干裂,裂纹像蛛网铺开。他抽出腰间那支重箭,箭头朝下,猛地插进淤泥中央,直到箭羽紧贴地面。
“水没了。”他回头,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每人每天二百毫升,优先岗哨和伤员。做饭、洗漱、喂动物,全停。”
唐芯低头看着自己那份配给瓶,小声说:“我少拿五十……”
龙弋打断,“你要执勤,就得活着执。减份额,等于提前报废。”
唐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提。
姚丽莎默默接过裴千雅递来的药材清单,开始清点库存。草药罐子一个个打开,数粒、称重、记录。抗生素粉末还有小半瓶,她小心倒回密封陶管,用蜡封好。
“够用三次。”她说,“要是再有人感染,就得省着来。”
裴千雅点头,顺手把几株晒干的止血蕨塞进备用包。“我也再熬一锅鬼面藤解剂,万一中毒,至少能拖时间。”
“你真打算下一轮就用药?”姚丽莎问。
裴千雅没回答,看向龙弋。
龙弋站在岩沿,盯着远处山脊上那几个闪烁的红点——热成像仪还在扫视。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准备好下一轮用药。”
这话没头没尾,但裴千雅听懂了。她低头,把解剂瓶子码进箱底,压得严实。
风从西侧吹来,带着焦土味和一点点炸药残留的铁腥。营地安静得反常,连鸟都不叫了。
唐芯坐在墙根,手里还攥着工兵铲,指节发白。她明明包扎完了,明明能休息了,可就是不肯松手。
裴千雅走过去,蹲下:“你还好吗?”
“好啊。”唐芯笑了一下,“就是觉得……咱们现在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等着人来割喉。”
“但我们还在动。”裴千雅轻声说,“兔子不会反击,我们会。”
唐芯没说话,只是把铲子换了个手,另一只手摸了摸腿上绷带。
白露那边,蒋雨萌正帮她核对水量分配表。数字写得密密麻麻,每一滴水都被算计到毫厘。
“你不用一直算。”蒋雨萌说,“我可以帮你。”
“我不放心别人算错。”白露声音哑,“一旦出错,有人就得渴死。”
“那我跟你一起算。”蒋雨萌坚持,“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白露看了她一眼,终于没再拒绝。
姚丽莎清完物资,走过来递了杯水给裴千雅:“你的份额。”
“你呢?”
“我喝过了。”姚丽莎撒谎。
裴千雅知道她在骗人,但没拆穿,只默默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剩下的倒进陶壶统一管理。
龙弋蹲在制高点边缘,膝盖抵着胸口,眼睛盯着敌方监控红点的移动频率。三点钟方向,一台热成像仪每隔四分钟扫一次,规律得像心跳。
他在记节奏,也在等。
等什么?没人问。
唐芯靠着墙,慢慢闭上眼。眼皮跳,脑袋胀,脱水的反应开始冒头。她知道自己该喝水,可配给瓶就在腰带上,她不想碰。
裴千雅走过来,塞给她一小块含盐的蕨饼:“吃点,不然明天站不稳。”
“我不想吃。”
“这不是问你想不想。”裴千雅板脸,“这是命令。龙哥说的。”
唐芯一愣,抬头看龙弋。
龙弋没回头,只抬了下手,示意照做。
唐芯咬牙,啃了一口,嚼得艰难。
夜色渐浓,火没点,光也没开,所有人影都缩在掩体后。
姚丽莎突然低声说:“我们真的能撑过去吗?”
龙弋这时缓缓站起身,走到裴千雅身边,压低声音:“绷带再加一层防水层,明天气温升高,伤口容易化脓。”
裴千雅点头:“用蜂蜡封边,我有存料。”
“嗯。”龙弋顿了顿,“再备两套急救包,放内洞。万一塌方,能就近取用。”
裴千雅抬眼看他:“你觉得还会炸?”
龙弋看了眼东侧坡道,那里泥土松动,裂痕未愈。
他转身走回岩沿,重新蹲下,手搭在弓柄上。
手指微微活动,像是在测试肌肉反应。
唐芯靠在墙边,眼皮越来越沉。她努力睁眼,可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忽然,她感觉有人轻轻拍她肩膀。
是蒋雨萌,递来一块湿巾,敷在她脖子后面。
“凉一点,能清醒。”她说。
唐芯点点头,没说话。
裴千雅抱着医疗包,慢慢走到龙弋身后:“接下来怎么办?”
龙弋盯着远处红点,回答只有一个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