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那层薄雾还没散尽,龙弋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没再坐回去,也没看火塘。
背包压在肩上,沉得像是把整个营地的责任都背走了。
拐杖轻点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里面的人动了。
白露第一个起身,工兵铲还横在腿边,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铲柄上。
唐芯抱着弓,蹲在高台边缘,眼睛盯着龙弋的背影,像怕一眨眼他就没了。
姚丽莎翻了个身,药包塞进腰带的动作有点狠。
裴千雅坐在铺位上,手里攥着半块止血布,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蒋雨萌把小鸟拢进袖口,小声说了句:“路上小心。”
龙弋听见了。他只点了点头,一次,然后转身。
藤蔓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再抬脚时,人已经进了林子。
树影压下来,光线一下子暗了。
他没走直路,拐了个大弯,踩着倒木的侧面走,脚印留在腐叶边缘,不容易追踪。
三十米一停,换方向,节奏忽快忽慢。特种兵的老规矩——别让敌人摸清你的步调。
走到一片矮竹林前,他蹲下,折了片叶子,斜着撕开一道口子,角度四十五度。
这是他自己定的标记法,别人看不出门道,他自己隔五十米都能认出来。
往前又走二十步,捡了三块石头叠成小塔,底下压了根断枝,指向西北。
烟柱的方向。
刚起身,左边林子传来“咔”一声,像是树枝被踩断。
他立马贴地趴下,手按在泥里,感受震动。三秒,五秒,十秒——没动静了。
一只松鼠从树杈跳下来,后腿有点瘸,毛色发灰,明显变异过。它啃了口苔藓,抬头看了龙弋一眼,居然不跑。
龙弋缓缓起身:“呵,你倒是比我自在。”
话音落,他反而加快脚步。刚才那一趴,左腿旧伤居然没抽筋,连钝痛都没冒头。
按理说这种天气、这种地形,伤处早该发麻了。可现在,肌肉像是被什么轻轻托着,发力更顺,反应也快了些。
他没多想,继续穿林。
越往深处走,树越怪。
有的树干拧成麻花,有的枝条往下长,像倒挂的蛇。地上湿滑,一脚踩下去,泥浆能漫到脚踝。
他改走石脊,挑凸出的地表岩层走,减少痕迹。
中途停下喝水,从水壶夹层摸出两颗果子——是蒋雨萌塞的,他还真没发现。
咬了一口,甜得发齁,但热量足。顺手把空纸包撕碎,撒进风里,随风飘远,免得留下气味线索。
再走两公里,太阳爬高了些,林子里却更暗了。空气突然变得厚重,耳朵嗡地一响,像是有人在他脑边敲了下铜锣。
他靠住一棵歪脖子树,闭眼。
视野边缘泛起一层蓝光,一闪即逝。心跳没乱,呼吸平稳,可身体里像有股电流顺着脊椎往上爬,麻酥酥的,不疼,反倒让他脑子格外清醒。
“又来了。”他低声说。
这不是第一次。自从岛上那场暴雨后,他就偶尔会这样。
起初以为是伤后遗症,后来发现——每次靠近西北方向,这感觉就越强。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片铁皮,巴掌大,边缘卷曲,是从游轮残骸上掰下来的。
平时当应急信号板用,现在,它正微微颤动,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一端慢慢抬起,指向前面。
不是磁北,是那个方向。
“难怪那些动物不对劲。”他收起铁皮,低笑一声,“连老子的骨头都在共振。”
他没躲这感觉,反而深吸一口气,试着让它顺着呼吸流进四肢。
军用呼吸法配上这股异样感,感官像被擦过一遍,树叶抖动的频率、风向的细微变化、甚至十米外一块石头有没有被动过,都清晰起来。
“要是这玩意儿能练成第六感,倒也不亏。”他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是延年益寿,还是提前报废。”
继续走。
地势开始上升,坡度陡了。他手脚并用攀上一段岩壁,指尖抠进石缝,发力时,明显感觉到手臂比以前更稳。
以前这种坡,爬一次肩膀就得酸两天,现在顶多有点热。
岩顶有片开阔地,他蹲下,从背囊里抽出一张树皮图,用炭条标了当前位置。
离烟柱直线距离还有八公里,但地形复杂,实际得走十二公里以上。
他卷好图,正要收起,忽然耳朵一动。
风里有味道。
不是野兽,不是植物,是烧东西的味道——木头混着橡胶,还有点金属熔化的焦味。和营地那种柴火烟不一样,更刺鼻,带着工业感。
“不是烤鱼。”他眯眼,“是设备在烧。”
他把图塞回包里,取下弓,检查箭袋。五支箭,两支带火头,三支平头。
刀在腰侧,磨得能剃毛。绳索、钩爪、小型烟雾弹都在固定位置。
准备好了。
他站起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丛林层层叠叠,雾气缠绕,营地早就看不见了。他知道,那五个姑娘现在一定挤在洞口,盯着这片林子,等着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他转回去,迈步。
脚踩进一片发黑的泥地,土质粘稠,踩上去有轻微的“滋”声,像是电流在底下流动。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停留,继续往前。
走了一百多米,耳边又响起那阵嗡鸣,这次更久。视野蓝光闪了两下,随即消失。
他没停,反而提速,Z字形穿梭在巨木之间,动作流畅得不像个伤员。
前方树影晃动,不是风。
他放慢脚步,伏低身子,右手已搭上刀柄。
树后有个轮廓,不高,移动方式不像是野兽。是人?还是别的?
他屏住呼吸,左手在地上划了道短痕——记路线用的。右脚轻轻挪动,踩在一块硬石上,避免陷进软泥。
距离五十米。
对方停了。
他也停。
三秒后,那影子突然转向,朝斜后方退去,速度不快,但路线很稳,明显懂得隐蔽。
“会躲,会绕。”龙弋低语,“不是新手。”
他没追。
追猎者的时候,他从不第一个暴露。
等那影子彻底消失,他才缓缓起身,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往对方消失的方向轻轻一抛。
石子落地,没响。
太安静了。
他皱眉,迅速后撤十米,贴住一棵巨树。右手摸出烟雾弹,左手握紧刀。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一热。
不是疼,是一种温润的涨感,像有什么东西在肋骨间轻轻跳动。
他低头,隔着衣服摸了摸。那里,贴身藏着一块指甲盖大的晶体碎片,灰蓝色,是从岛中心捡的,一直当纪念品带着。
现在,它在发热。
他猛地抬头,看向西北。
烟柱还在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