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梭这玩意儿，快是快，就是忒颠簸。躲在云层上头飞了三天三夜，底下是山河倒退，耳边是罡风呼啸，舱里五十多号人，除了林凡和少数几个体魄强健的，一个个脸色发青，吐得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那五个纨绔子弟更是哭爹喊娘，肠子都悔青了，直骂自己当初鬼迷心窍，非要来挣这要命的军功。
林凡没空理会他们。他大部分时间都盘坐在舟首，一边调息，一边透过云雾观察下方大地。
越往北，景象越是荒凉。起初还能见到郁郁葱葱的山林和零星的村落，后来就变成了大片焦土、废弃的田庄，甚至能看到一些来不及收拾的战场遗迹——折断的兵刃，焦黑的旗帜，还有那乌鸦盘旋、隐约可见的森森白骨。
一股混杂着血腥、焦糊和绝望的肃杀之气，即便在高空也能隐隐感知到。
“快到了。”林凡睁开眼，望向地平线尽头。那里，一片连绵不绝、如同巨龙脊背般的黑色山脉横亘天地，山脉之间，隐约可见一座巨城的轮廓，城墙上灵光闪烁，但周围却被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黑点包围，杀气冲天！
那就是铁壁关！
“都打起精神！准备降落！”林凡低喝一声，声音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带着一股清心凝神的效果。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整理衣甲，检查法器。纵然心里打鼓，面上也得撑住，不能丢了宗门的脸面。
穿云梭降低了高度，避开几处敌军明显的防空阵法区域，借着山势掩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向铁壁关的后方。
离得近了，才能感受到这座雄关的巍峨与惨烈。
关墙高达百丈，通体由玄铁黑石混合着某种坚韧的灵土浇筑而成，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法术轰击的痕迹，暗红色的血痂层层叠叠，几乎将原本的颜色覆盖。城墙之上，旌旗残破，但依旧猎猎作响，无数士兵和低阶修士往来穿梭，搬运守城器械，修补阵法缺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眼神却像饿狼一样凶狠。
关外，是漫山遍野的玄月国营帐，一眼望不到头。攻城塔、投石机如同巨兽般蛰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股令人作呕的、属于黑煞教的阴邪气息。
“嗤——”
穿云梭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后方降落平台稳稳停下。舱门打开，林凡带着五十多名弟子刚踏上地面，一股混合着尘土、血腥和汗臭的燥热气息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伤兵营里传来的隐隐呻吟。
几个穿着染血铠甲的边军修士立刻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校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修为在筑基四层左右，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上下打量着林凡这一行人。
“哪里来的？报上名号！”独眼校尉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战场老兵特有的不耐烦。
林凡上前一步，亮出天衍宗真传弟子令牌和掌门手令：“天衍宗，林凡，奉命率先锋小队前来增援铁壁关。”
“天衍宗的？”独眼校尉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接过手令查验了一下，确认无误，但脸上的神色却更加古怪了，他目光在林凡和他身后那群虽然强打精神，但难掩稚嫩和旅途劳顿的弟子们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感知到林凡仅仅筑基一层的灵力波动后（林凡刻意收敛了），那抹诧异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视。
“先锋小队？”独眼校尉嗤笑一声，把手令丢还给林凡，声音带着嘲弄，“我说上边的大人物是不是糊涂了？就你们这群娃娃兵，细皮嫩肉的，来铁壁关当先锋？给玄月国的狼崽子塞牙缝都不够！”
他身后那几个边军修士也哄笑起来，眼神轻蔑。
“头儿，你看那小白脸，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吧？”
“还天衍宗真传呢，筑基一层？俺们斥候队里随便拉出一个伍长都不止这点修为！”
“带着群娘们似的弟子，是来战场观光还是来送死啊？”
刺耳的嘲笑声毫不避讳，林凡身后的弟子们顿时骚动起来，石龙、陈锋等人面露怒色，手按上了兵器。那五个纨绔更是脸色涨红，又气又怕。
林凡脸色平静，抬手止住了身后躁动的众人。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边军这群悍卒，常年刀头舔血，最看不起的就是他们这些来自后方大宗门、缺乏实战经验的“少爷兵”。
“这位将军，”林凡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斗嘴的。烦请带我们去见守将大人，交接军令。”
独眼校尉见林凡如此沉得住气，倒是稍微收敛了点嚣张，但眼神里的轻视却没减少半分。他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挥挥手：“跟我来吧！提醒你们一句，关里现在粮食紧张，可没多余的口粮养闲人！”
他转身带路，步伐大大咧咧，显然没把林凡这群人放在眼里。
林凡默默跟上，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关内的情况。到处都是忙碌和混乱的景象，伤兵随处可见，防御工事在不断加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能感觉到，这座关隘就像一根绷紧到了极点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一路行来，遇到的边军修士看到他们这一行“光鲜亮丽”的宗门弟子，大多投来冷漠、怀疑甚至是敌视的目光。显然，独眼校尉的态度并非个例。
很快，他们被带到了一处位于关墙内侧、由巨石垒成的指挥所。
指挥所内，气氛更加凝重。几名身上带着煞气、修为至少是筑基后期的将领正围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争论着什么，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穿暗金色铠甲、面容沧桑、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将领。他气息沉浑，赫然是一位金丹初期的强者！正是铁壁关守将，袁罡。
“将军，天衍宗的援兵到了。”独眼校尉进去通报，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争论声停下，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走进来的林凡一行人。
当先的林凡，年纪轻轻，面容尚带一丝青涩，修为“仅有”筑基一层，在这群最低也是筑基后期、浑身杀气的将领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袁罡的目光落在林凡身上，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天衍宗真传，林凡，奉宗门之命，率先锋小队五十三人，前来向袁将军报到！”林凡不卑不亢，再次亮出令牌和手令。
一名亲卫上前接过，呈给袁罡。
袁罡扫了一眼，随手放在一旁，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林凡？本将听说过大比之事，能以筑基初期夺得第三，确实了得。”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但这里是铁壁关，不是天衍宗的擂台！战场上，修为、天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经验、勇气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你和你的人，初来乍到，对敌情、地形一无所知，这先锋之职，暂且搁置。”
他指向沙盘上一个靠近关墙的角落：“你们先去‘丙字七号’区域协防，熟悉情况，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丙字七号区域，那是关墙上相对靠后、压力较小的防区，但同时也是最容易遭受流矢、投石和敌方修士远程骚扰的地方，属于典型的“看似安全实则憋屈”的岗位。
这分明是将他们当成了需要保护的累赘，放在一个不容易出事但也捞不到战功的地方晾起来！
林凡身后，石龙等人面露不甘，那五个纨绔倒是松了口气。
林凡眉头微蹙，他知道这是下马威，也是出于稳妥的考虑。但他身负先锋重任，可不是来当预备队的。
他正要开口，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气息彪悍的将领嗤笑道：“将军英明！让这群娃娃兵去前面，还不够给玄月国送菜的呢！老老实实在后面待着，别给我们添乱就行！”
其他将领也大多露出赞同之色。
林凡深吸一口气，知道光靠嘴皮子没用。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袁罡那锐利的视线：
“袁将军，宗门的命令是让我等为先锋，探查敌情，稳定军心，并非协防。若将军认为我等不堪大用，可否给我等一个证明的机会？”
“证明？”袁罡还没说话，那络腮胡将领就嚷嚷起来，“小子，战场上怎么证明？拿你手下这些娃娃兵的命去证明吗？”
林凡目光一转，看向那络腮胡将领，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不敢赌上性命，何必来这铁壁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请将军，拭目以待。”
指挥所内，一时寂静。所有将领都看着这个修为低微，却敢在金丹将军和一群悍将面前放出如此豪言的年轻人。
是狂妄无知，还是真有倚仗？
袁罡盯着林凡看了半晌，那鹰隼般的目光似乎要将他钉在原地。最终，他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先去丙字七号区域驻防。证明？等你活过三天再说。”
……
林凡带着众人，在一名面色冷漠的士卒带领下，前往那个被分配的防区。
看着周围边军士卒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再想到指挥所里那群骄兵悍将的轻视，所有天衍宗弟子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一股气。
石龙瓮声瓮气地低吼：“林师兄，他们也太瞧不起人了！”
陈锋眼神锐利：“我们需要一场胜利，真正的胜利，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连那五个纨绔，此刻也同仇敌忾，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林凡走在最前面，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他听着身后弟子们压抑的愤怒和不甘，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证明？
机会？
很快就会有的。
在这座用鲜血和钢铁铸就的雄关里，尊严，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靠自己手里的刀剑，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