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潮湿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雨后泥土与草木的气息。
一名身着暗红色宫装的宦官弓着腰迎上来,引着两人往内苑深处走。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狐小菜,脚步顿了顿,凑到孔钱耳边压低声音问:
“孔少爷,您怎么还带了位外客来?这……不合规矩啊。”
狐小菜耳力何等敏锐,当即挑眉,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威压:
“我给好朋友站场子,怎么了?你有意见?”
宦官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转过身来,双手叠在身前深深鞠躬:
“不敢不敢!小的失言,天王大人恕罪!”
他额头上瞬间冒出细汗,刚才那一眼扫过来的气势,竟比毒皇还要慑人!
狐小菜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周围错落的宫殿飞檐,低声对孔钱道:
“看来你们孔府在这皇城背后,得罪的人不少啊,来者不善。”
孔钱脸小声解释:“天王大人,我爷爷早年曾担任宰相,权势滔天,
如今我们孔家已经远离朝政,所以,咱们……咱们才是来者。”
说话间,已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前。朱红色的殿门敞开着,
门楣上悬挂着“听风殿”的匾额,笔力遒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霸气。
孔钱看着那扇门,喉结上下滚动,明显有些发怵。
狐小菜往他身边站了站,肩膀若有似无地碰了碰他的胳膊,无声地递去一个眼神。
有了这无声的支撑,孔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殿内异常宽广,地面铺着暗青色的石板,光可鉴人。
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兵器,从长剑、弯刀到弓箭、长矛,样样俱全,寒光闪闪,看得人心里发紧。
十几个侍女模样的女子侍立在两侧,个个身姿挺拔,
眼神锐利,虽然穿着裙装,却比寻常男性妖兵还要精神,腰间竟都配着短刃。
孔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脚步都慢了半拍,心里直打鼓:这……这是故意给我下马威?
狐小菜却面不改色,只是对着那些侍女微微一瞟,没说一句话。
可就这一个动作,配上他周身那股若有似无的强者气息,
竟让那些原本眼神锐利的侍女纷纷垂下眼帘,
握着刀柄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隐隐透出几分瑟缩。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英气的女声从殿内传来,打破了沉默:“孔少爷。”
随着声音,一个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那是个女子,身着银红色的盔甲,甲胄上雕刻着精致的云纹,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
一头耀眼的红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
眉眼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与潇洒,活脱脱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狐小菜见了,也忍不住暗暗点头,女性有这等气度,倒是少见。
记忆里,恐怕只有西西域妖皇梵云飞的妻子,那位冰将军厉雪扬能与之相比。
但他很快又看出了不同。
眼前这女子虽然一身戎装,气势逼人,眼神里却没有真正浴血奋战过的杀气;
纵然带着几分霸气,却没有那种动辄决定生死的霸道。
就像一柄精心锻造却从未开刃的宝剑,锋芒虽露,却少了几分噬血的凌厉。
“你就是蓝蝶鸢?”孔钱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蓝蝶鸢走到殿中,盔甲上的金属片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上下打量了孔钱一眼,又看向他身边的狐小菜,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我是。这位便是北妖国的狐小菜天王吧?久仰大名。”
狐小菜拱手回礼:“蓝姑娘客气。”
蓝蝶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孔少爷倒是会找人,竟请动了天王大人来壮胆。怎么,怕我吃了你?”
孔钱脸一红,刚想辩解,却见蓝蝶鸢转身走到墙边,取下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递到他面前:
“听说孔少爷精通商道,却不擅武事?这柄‘流萤’是我收藏的宝剑,
你若能拿得动,今日这门婚事,便由你说了算。”
孔钱愣了愣,握着剑鞘的手指顿在半空,疑惑地看着蓝蝶鸢:
“婚事不是早就由父母辈定下了吗?你为何突然设下这考验?”
蓝蝶鸢脸上的从容笑意倏地淡了,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连带着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原本清晰的官话里突然混进了几句拗口的南方土话,尾音带着点细软的卷舌:
“定啥子哦……他们哪里问过我的意思?”
她猛地将长剑往旁边的兵器架上一放,“哐当”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我打小就想进军队,跟着将军们打天下,哪想过嫁人生娃?
可我爹娘非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硬要把我塞给你孔家,说这是‘强强联合’……联合个鬼!”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盔甲上的云纹都跟着颤了颤,
哪还有半分刚才的英气潇洒,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在赌气。
孔钱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讷讷道:“其实……我也不想结婚。”他瞥了眼那柄寒光闪闪的“流萤”,
继续道,“而且我确实举不起来这剑,要不……这婚事就算了?”
蓝蝶鸢猛地抬头,红发随着动作甩了甩,眼神里的审视褪去,多了几分真切的惊讶。
她盯着孔钱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然,不像是说谎,
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孔钱是个实诚人啊!”
“那你为啥也反对?”她追问,语气里的土话淡了些,却多了几分亲近。
“儿女情长非吾愿。”孔钱挺了挺胸,眼神亮了起来,
“我想为南国妖族打一片干净的土地,
让大家不用再吸这毒雾,不用再怕那些毒气病……这才是正经事。”
蓝蝶鸢闻言,突然“啪”地一拍旁边的案几,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跳:
“好!没想到你孔钱看着文弱,倒有颗爱国丹心!
我以前还以为你跟那些只会算账本的商人一样,眼里只有银钱呢,是我看轻你了!”
孔钱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却也松了口气,试探着问: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不结婚了?”
蓝蝶鸢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红发随着笑声在肩头跳跃:
“结婚?当然算了!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爹娘肯定不依,说不定还会再给我们塞别的亲事。
依我看,不如咱们结拜成兄妹,以后互相帮衬,谁也别想再逼咱们做不乐意的事!”
孔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