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界的天地,与表世界截然不同。
跟随引路修士走下那浩瀚无垠的传送平台,林凡才真正体会到何为“里世界”。并非想象中的洞天福地或折叠空间,而是一片真正广袤无垠,规则完整,甚至更为古老、更为坚固的独立世界。
他所处的,似乎是一座巨城的边缘。身后是通往表世界的核心门户所在,戒备森严,符文隐现。而前方,视野所及,是一片令人心旌摇曳的奇景。
无数或大或小的浮空山屿,如同散落的星辰,悬浮在苍青色的天穹之下。山屿之上,琼楼玉宇,飞阁流丹,灵泉瀑布从崖壁垂落,却在半空化作七彩虹光,又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环绕山体,形成瑰丽的灵瀑环带。更远处,有巨大的、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藤蔓连接着几座较大的浮空山,形成天然的桥梁,其上甚至有灵兽奔腾,仙鹤翱翔。
浓郁的先天灵气已不再是简单的气息,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氤氲霞光,如同轻纱薄雾,流淌在建筑之间、山峦之隙。呼吸之间,不仅仅是灵气入体,更仿佛有某种古老而精纯的道韵随之融入,滋养着神魂与肉身。
“此地乃‘接引仙台’与外城‘流云坊市’的连接区域,”引路修士语气平淡,带着一丝隐界土着固有的优越感,例行公事般地介绍,“你所见浮空山屿,多为各大宗门、世家在此设立的别府或据点。流云坊市鱼龙混杂,但由‘巡天司’管辖,禁止私斗,你暂且安全。”
林凡默默点头,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些华丽的浮空山上,而是投向了更下方。在无数浮空山屿的阴影之下,是坚实的大地,其上建筑林立,街道纵横,人流如织,虽然不如天上仙宫那般夺目,却充满了烟火气息与蓬勃活力。那里,才是大多数底层修士和普通隐界民众生活的地方。
天与地,浮屿与尘世,在这隐界之中,形成了鲜明而森严的等级划分。
引路修士带着林凡,并未驾驭遁光——在这片区域,似乎有禁空阵法限制——而是走向平台边缘一条悬浮于云海之中的玉石长桥。长桥宽阔,直通向下方的流云坊市,桥身两侧云气翻涌,偶尔有骑乘着奇异灵禽或驾驭着飞行法器的修士从旁掠过,带起阵阵灵风。
行走在云桥之上,宛如漫步仙境。但林凡的心却沉静如水。这瑰丽玄幻的景象背后,是无处不在的规则与力量。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神识,从他踏上这云桥开始,就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身上。一个来自“蛮荒”表世界,由巡察使韩锋亲自带回,并且似乎与那位神秘“上使”有关联的年轻人,足以引起许多势力的好奇。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云桥尽头,踏入那喧嚣的流云坊市边缘时——
“嗡!”
一道极其锐利、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剑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极高远的天空中炸响!
这声剑鸣,并非简单的音波,更蕴含着一股斩破虚妄、一往无前的凌厉剑意!云桥周围的氤氲灵气被瞬间排开,形成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桥身甚至微微震颤了一下。
坊市中,无数修士被惊动,纷纷抬头望去。
林凡亦随之抬头。
只见极高之处,一座最为宏伟、剑气冲霄的浮空山屿上,一道炽白的流光如同撕裂天幕的闪电,疾速俯冲而下!流光所过之处,云气自动向两侧分开,仿佛在向一位君王行礼。
那是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如同他背负的那柄古朴长剑的剑锋。他并未驾驭任何法器,整个人便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人剑合一,割裂长空!其速度之快,气势之盛,远超林凡此前所见过的任何同龄修士!
“是‘天剑宗’的莫云天!”
“他又要去找人试剑了吗?”
“好可怕的剑意!听说他上月刚击败了玄冥宗的真传,剑道似乎又有精进!”
“剑疯子一个,离他远点……”
云桥之上和坊市之中,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语气中充满了忌惮与敬畏。
莫云天?
林凡心中一动,想起了人物谱系中的记载——隐界守旧派天骄,年轻一代第一剑修。没想到,刚入隐界,就以这种方式见到了这位“潜在”的对手。
那莫云天似乎目标明确,俯冲的方向,赫然是朝着林凡他们这边……更准确地说,是朝着他们斜前方,另一座装饰华丽、隐隐有丝竹之声传出的浮空山别府!
然而,就在莫云天的剑光即将接近那座别府时,异变再生!
“咻——!”
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箭矢,悄无声息地自下方坊市的某个角落射出!这箭矢没有破空声,没有能量波动,只有一种极致的“死寂”与“湮灭”之意,如同暗夜中择人而噬的毒蛇,精准、狠辣地射向莫云天剑光流转间的某一处细微的节点!
这一箭,时机、角度、力量,都刁钻狠毒到了极点!绝非寻常挑衅,更像是……蓄谋已久的绝杀!
“哼!”
高空中的莫云天发出一声冰冷的冷哼,似乎早已察觉。他甚至没有回头,背后那柄古朴长剑骤然自动出鞘三寸!
“铮——!”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色剑气,如同新月般横扫而出,并非斩向那黑色箭矢,而是斩向了箭矢射出之地,那片坊市的阴影角落!
以攻对攻!无视偷袭,直接反击源头!
白色剑气与黑色箭矢在空中交错而过。
剑气所过之处,空间泛起涟漪,下方坊市的建筑防护阵法瞬间亮起,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而那黑色箭矢,在与剑气错过的瞬间,竟如同幻影般扭曲了一下,避开了剑气最锋锐的正面,依旧固执地射向莫云天的后心!只是其上的“死寂”之意,似乎被剑气的余波削弱了少许。
电光火石之间,莫云天身形微侧,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刺目的剑芒,对着已到身后的黑色箭矢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却令人神魂震颤的爆鸣响起!
黑色箭矢应声而碎,化作缕缕黑烟消散。但莫云天的手指之上,也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黑气,随即被其磅礴的剑元强行驱散。
他悬停在空中,白衣猎猎,冷冽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剑光,扫向下方坊市的那个角落,杀意凛然:“藏头露尾的鼠辈,滚出来!”
然而,那角落里空空如也,偷袭者早已踪迹全无,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即将消散的诡异气息。
这一幕,从剑鸣惊霄到暗箭偷袭,再到莫云天凌厉反击,不过发生在数个呼吸之间。却让云桥上和坊市中的众多修士看得心惊肉跳。
“是‘影煞殿’的人?”
“胆子真大,敢在巡天司眼皮底下对天剑宗的真传下手!”
“看来莫云天这次秘境之行,得了不该得的东西,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议论声再次响起,却压低了许多,带着一丝恐惧。
林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凛然。隐界的波澜,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凶险和直接。天骄当空,暗杀潜行,规则与无序并存。这莫云天,果然如资料所述,是个嗜武成痴,杀伐果断的角色。而那偷袭者背后的势力,显然也极其不简单。
引路修士似乎对此类事件见怪不怪,只是皱了皱眉,催促道:“快走,莫要卷入是非。”
林凡收回目光,正要继续前行。
突然!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蛛网,再次笼罩了他!
是那个白面具!
他甚至没有回头,就能“感觉”到,那名白面具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那纯白的面具,正“望”着莫云天方才消失的方向,以及那暗箭射出的角落。
更让林凡心神一震的是,他清晰地捕捉到,白面具那冰冷的意念之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那并非情绪,更像是一种……“识别”与“记录”的反应。
仿佛,莫云天与那偷袭者的出现,以及他们各自展现的力量特性,都被这白面具纳入了某个既定的观测模型之中。
这白面具,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到底在观察什么?在谋划什么?
而自己这个被带入隐界的“钥匙”,在这盘棋中,又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林凡压下心中的重重疑云,跟着引路修士,一步踏入了人流如织的流云坊市。
坊市内喧嚣鼎沸,各种叫卖声、议论声、灵兽嘶鸣声不绝于耳,与方才云桥上的肃杀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被带到了一座位于坊市边缘,相对僻静的三层阁楼前。阁楼样式古朴,门口挂着“待客居”的牌匾,有淡淡的阵法波动笼罩。
“你暂居于此,三楼甲字房。内有基本阵法,可隔绝窥探,亦可自行加固。无事不要随意出门,若有需求,可激活房内传讯符,自会有人送来基础物资。”引路修士交代完毕,便径直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林凡推开阁楼的门,走了进去。内部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灵气浓度虽不及那些浮空仙山,却也远比表世界浓郁。
他径直上了三楼,进入甲字房,关上门,第一时间检查了房间内的阵法。确实只是基础的防护与隔音阵法,对于神魂探测有一定的防御效果,但若真有高手强行窥视,恐怕形同虚设。
他并未立刻加固阵法,而是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向外面。
街道上人来人往,修士们形色匆匆,或为资源奔波,或为机缘争斗。远处,浮空山屿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尘世。
方才莫云天那惊鸿一瞥的剑光,那诡异的暗杀之箭,还有白面具那冰冷的注视……这一切,都让他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天垣秘境……钥匙……”
林凡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
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在这看似被软禁的“待客居”中,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几件事:天垣秘境的具体信息;白面具及其背后势力的真正目的;以及,如何才能在这隐界的漩涡中,找到破局而出的力量。
他的目光,落向了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传讯符。
或许,可以从这最基本的“需求”开始?
林凡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他来到隐界的第一天,就在这瑰丽与杀机并存的浮屿云海之间,拉开了帷幕。而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那声剑鸣与暗箭,似乎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已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