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殳与巡值判官进入石室处理公务,安心独自留在望乡台下。
她没有随意走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面巨大的、不断流转着诸界画面的望乡镜。
镜中的景象光怪陆离,如同万花筒般变幻不休。
她看到了繁华都市的霓虹闪烁,看到了古战场上的金戈铁马,看到了深山中修士的闭关洞府,也看到了寻常人家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无数世界的片段,无数生灵的命运,在这面古老的镜中交汇、流淌,最终又归于沉寂,仿佛一条由无数因果线编织成的、无声的河流。
这景象让她心神摇曳,对“轮回”二字有了更宏观却也更渺茫的认知。
与这诸天万界、无穷生灵的因果洪流相比,个人的命运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凝神细看。
镜面流转的速度似乎随着她的专注而放缓,一些原本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
她看到了熟悉的锦官城。
城池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一些街巷依旧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官差们在四处巡逻,百姓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百晓阁依旧开着,那掌柜老者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眼神却不时瞟向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也看到了那片熟悉的、位于城主府地下的冥河裂隙空间。
此刻那里空空荡荡,只剩下残留的阴气与破碎的阵法痕迹,那朵黑色的莲花早已不知所踪。
镇河镜破开的通道也了无痕迹。
就在她目光即将移开时,镜中锦官城的画面突然微微波动了一下,聚焦在了一条僻静的街道上——悦来居。
一个穿着打补丁道袍、头发花白的瞎眼老道,正拄着竹杖,慢悠悠地从悦来居门前走过。
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抬起那双空洞的眼窝,“望”向了虚空,正好与透过望乡镜观察的安心“对视”了一眼!
安心心中猛地一跳!
这老道能感知到望乡镜的窥视?
只见那老道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深意的笑容,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p隔着镜面与无尽空间,安心听不到声音,却清晰地“读”懂了他的唇语——
“因果已种,前路自择。”
说完,老道摇了摇头,拄着竹杖,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
安心怔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这神秘的老道,果然非同一般!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通过望乡镜观察阳间?
他所说的因果又是指什么?
是指她与魏殳的相遇,还是指她卷入冥河之事,亦或是……更早之前?
她还想再看,镜面却一阵模糊,锦官城的景象消散,重新被其他世界的画面取代。
她定了定神,将目光转向其他画面。
忽然,一片被五彩毒瘴笼罩、夜间有流萤如星河般的沼泽地带吸引了她的注意——流萤泽!
她精神一振,仔细看去。
镜中的流萤泽被浓郁的瘴气遮蔽,看不真切核心区域,但能隐约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某种与她体内星核碎片同源、却更加磅礴古老的波动。
那里果然有她要找的东西!
然而,就在她试图看得更清楚时,镜面中流萤泽的景象突然剧烈扭曲起来,一股强大而混乱的力量干扰了观测,画面变得支离破碎。
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沼泽深处一闪而逝的、一双巨大而冰冷的、非人般的竖瞳!
安心心中一凛,那股力量……似乎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有某种强大的存在盘踞在流萤泽深处,干扰甚至……守护着那里?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望乡镜虽可监察诸界,却也易沉溺其中,迷失自我。”
安心猛地回头,只见魏殳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又扫了一眼那恢复正常流转的镜面。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道。
安心深吸一口气,将看到的景象,尤其是那神秘老道的留言和流萤泽的异常,简要告知了魏殳。
魏殳听完,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如冥河的眸子望向镜中依旧变幻的景象,缓缓道:“那老道……身份成谜,我亦看不透。但其言非虚,你我所行之路,因果纠缠已深。”
他顿了顿,看向安心:“至于流萤泽……那里确实藏着秘密,与星核碎片有关,但也伴随着极大的危险。你看到的那双眼睛,或许便是危险的来源之一。以你如今的实力,贸然前往,恐有不测。”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
“我知道。”
安心点头,她很清楚自己与那未知存在的差距,“我不会冲动。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熟悉冥土环境。”
魏殳看着她冷静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想,最好。冥土虽非善地,却也是磨砺自身、感悟轮回的绝佳场所。我会在此梳理节点,期间你可自行修行,若有不明之处,可来问我。”
他的承诺简单直接,却让安心心中一定。
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守棺人在身边指点,她在冥土的修行之路,无疑会顺畅许多。
“多谢。”
她真诚地道谢。
魏殳微微摇头,不再多言,转身再次走向那间石室。
安心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面映照着诸天万界、无尽因果的望乡镜,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一丝沉重。
因果已种,前路自择。
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既然选择了跟随他来到这冥土,她便已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她盘膝坐在望乡台下,闭上眼睛,开始运转镜影轮回诀,引导着冥土精纯的阴气与自身生死之力交融,开始了在亡者国度的第一次修行。
暗青色的天幕下,巨大的望乡台寂静矗立,镜面流转,映照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无数可能。
而台下的女子,正悄然汲取着这片土地的力量,为未知的征程,积蓄着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