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那句平静却疏离的“为什么救我?你不恨我吗?”,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入了谭韫航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担忧,所有的庆幸,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句话冻结、击碎。谭韫航端着空碗的手猛地一颤,碗差点脱手落地。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救他? 这难道还需要问吗?
因为他不能失去他,因为那场差点永别的恐惧,早已将他所有的骄傲、算计和犹豫焚烧殆尽,因为他后悔了,后悔得心都疼得不行。
可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却被萧辰那冰冷的、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死死堵住。
是啊,他之前的表现,有什么资格说这些。那些伤害,那些算计,是真实存在过的。 一句后悔,就能抹平吗?
谭韫航缓缓低下头,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一种巨大的、无处宣泄的难过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连日来强撑的坚强。
他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弥补,可以用行动证明。
可当真正面对萧辰的疏离和质疑时,他才发现,那种被推开、不被信任的感觉,是如此地令人绝望。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他手背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居然又哭了,还是在萧辰面前。
他试图抬手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根本不受控制。连日来的焦虑、恐惧、疲惫和此刻巨大的伤心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底崩溃。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打湿了衣襟,也打湿了两人交握的手。
萧辰彻底愣住了。
他预想过谭韫航的各种反应——辩解,否认,或者继续用他那套训诫师的话术来圆滑地应对。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副景象。
这个总是冷静自持、优雅矜贵、甚至带着恶劣玩味的男人,这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在训诫室里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竟然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在他面前哭得如此伤心,如此狼狈?
那压抑的、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惊。那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头发慌。
萧辰原本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冲击得摇摇欲坠。他下意识地收紧了被谭韫航握着的手,喉咙有些发紧:“你?”
谭韫航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双漂亮的、总是盛满冷静或算计的眼睛,此刻红肿着,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
他看着萧辰,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委屈和难过:
“我恨你什么,我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恨我差点…差点就永远失去你了。”
他哭得有些喘不上气,话语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和笨拙:
“知道你掉下去,找不到你的时候,我这里。”他抓着萧辰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心跳剧烈而慌乱,“疼得快死了,比什么都疼。”
“我错了,萧辰,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像个做错了事乞求原谅的孩子,眼泪流得更凶,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和撒娇般的哀求?
“我不该那样对你,不该用那些手段,不该自以为能掌控一切。你骂我打我,怎么样都行,就是别不要我,别不理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
他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平日里那副清冷矜贵的样子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狼狈和脆弱。
他甚至不顾形象地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却越擦越狼狈。
萧辰彻底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可言的男人,听着他那番颠三倒四、却字字泣血的忏悔和哀求,所有的恨意和疏离,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滚烫的眼泪冲刷得模糊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谭韫航。
脆弱,真实,甚至有点可怜。
和他印象中那个永远游刃有余、恶劣撩拨的谭韫航,判若两人。
难道那些眼泪,那些哽咽的话语,那些毫不掩饰的脆弱和后悔是真的?
谭韫航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心里更加慌乱和难过。
他像是怕被推开一样,更加用力地抓住萧辰的手,甚至不顾自己哭得形象全无,把脸埋进两人交握的手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继续哀求:
“我们和好,好不好?”
“我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
“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我就守着你,对你好,行不行?”
“你别赶我走,萧辰。”
最后那一声带着哭腔的萧辰,喊得百转千回,委屈又可怜,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在了萧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所有的坚固防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恨意或许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心软,有动容,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莫名的酸涩和心疼。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谭韫航的哭声渐渐变小,只剩下压抑的抽噎,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终于,萧辰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谭韫航的手。
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却让谭韫航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
萧辰避开他那灼热的、带着泪光的目光,看向窗外,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丝无奈的、几乎听不出的缓和:
“别哭了。”
“狼狈死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嫌弃,但那微微放松的语气和回握的手,却泄露了截然不同的信号。
谭韫航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他像是生怕萧辰反悔一样,连忙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用力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却亮了起来:
“嗯!不哭了!我不哭了!”
“你,你不赶我走了?”
萧辰没有回答,只是极轻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谭韫航破涕为笑,那笑容混合着眼泪,看起来有点傻,却异常明亮。他紧紧握着萧辰的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小七不知何时从床角蹦了过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跳进谭韫航肩膀上,用小爪子帮他擦脸上的泪痕,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也在为这和好的迹象感到高兴。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