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超市后,凌啸云依旧紧紧攥着谭韫航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仿佛一松手,身后这个人就会像一缕青烟般消失。
他步伐很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角落,全身肌肉都处于战斗状态。
谭韫航沉默地跟着,最初的劫后余生感渐渐被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和一种莫名的憋闷所取代。
凌啸云的保护是密不透风的,是绝对强势的,不容置疑,也不给他任何自主的空间,就像一件珍贵的物品,被小心翼翼地、却也是牢牢地锁在保险箱里。
他尝试过微微挣扎了一下,想调整一下被握得发麻的手。
“别动!”凌啸云立刻低声喝道,甚至将他的手攥得更紧,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未散尽的戾气和不容反驳的警告,“跟紧我!”
那眼神,让谭韫航的心沉了一下,那不是看平等兄弟的眼神,更像是看守所有物。
他垂下眼帘,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只是机械地跟着凌啸云的步伐。
凌啸云似乎并未察觉谭韫航的异样,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将谭韫航的沉默顺从视为了理所当然。
他找到了一辆停在路边、钥匙还插在上面的破旧面包车,利落地检查了一下,还能发动。
“上车!”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几乎是半推着将谭韫航塞了进去,然后自己迅速绕到驾驶座,发动汽车,驶离了这片区域。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淡淡血腥的味道,谭韫航系好安全带,将头偏向车窗,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废弃的车辆,游荡的丧尸,偶尔可见的残破尸体。
这个世界真的彻底崩坏了。
凌啸云专注地开着车,避开主干道上的拥堵和危险,选择相对偏僻的小路。
他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谭韫航,见他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以为他还在害怕或者不适应。
“别怕,我们会找到安全的地方。”凌啸云试图安抚,语气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命令式口吻,“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谭韫航没有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只是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仿佛外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这种无声的抗拒,让凌啸云微微蹙起了眉,但眼下安全第一,他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一丝不适。
车子行驶了几个小时,中途因为道路堵塞更换了一次车辆,最终在天黑前,抵达了市郊一个废弃的汽车修理厂。
这里位置偏僻,围墙高大,只有一个出入口,易于防守。
凌啸云将车直接开进修理厂内部,下车后迅速拉下了卷帘门,将世界隔绝在外。
修理厂内部空间很大,堆放着各种废弃零件和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味。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凌啸云松了口气,开始熟练地检查各个角落,确保没有安全隐患。
谭韫航默默地下车,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主动帮忙检查或者询问下一步计划,只是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轮胎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水,小口地喝着,眼神有些空洞。
凌啸云检查完毕,走到谭韫航面前,将一块压缩饼干递给他:“吃点东西。”
谭韫航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和依赖,只剩下一种淡淡的疏离。
他接过饼干,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低下头,默默地啃着干硬的饼干,不再多看凌啸云一眼。
这种冷淡的态度,终于让凌啸云无法忽视了,他蹲下身,与谭韫航平视,试图从他眼中找出原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在怪我刚才对那个女生太凶?”
谭韫航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隔阂:“没有,你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
他知道,但他不接受这种完全剥夺他自主权的保护方式。
他不是易碎的花瓶,不是需要拴在裤腰带上的累赘。
凌啸云的重生先知,让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掌控他谭韫航。
“那为什么?”凌啸云眉头紧锁,他不习惯谭韫航这样。
以前的谭韫航,即使害怕,眼神也是追随着他的,是充满信任和依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谭韫航终于抬起头,看向凌啸云,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疲惫,又像是失望:“啸云,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身体上的累。”
是心累,是被当作所有物一样看待的心累。
是那种无论做什么都被预先安排、不容置疑的心累。
尽管这本身是他攻略计划的一部分——引发凌啸云对兄弟关系的反思,但当这种控制感真实地压下来时,源自他本身灵魂深处的那份独立和骄傲,让他感到了真切的不适。
凌啸云愣住了,他看着谭韫航眼底那抹真实的倦怠,以及那不再全然依赖他的疏离感,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种慌乱。
他习惯了谭韫航的温柔和顺从,却从未想过这份顺从背后,可能隐藏着压抑和不适。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说“我以后不这么保护你了”?不可能,末世里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难道说“你就要听我的”?这只会将眼前的人推得更远。
最终,凌啸云只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累了就早点休息,我守夜。”
他站起身,走到稍远的地方坐下,目光依旧落在谭韫航身上,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掌控欲,而是多了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受伤。
谭韫航没有再说话,吃完饼干后,便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似乎真的睡着了,但他的呼吸频率显示他并未入睡。
修理厂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嘶吼。
凌啸云看着谭韫航安静的睡颜,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想要保护的,不仅仅是一个需要他庇护的兄弟,更是一个拥有独立思想和情绪的、活生生的人。
而他的过度保护,似乎正在将他推远。
这种认知,让凌啸云心中充满了烦躁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
他该怎么做?怎样才能既保护他,又不让他感到窒息?
谭韫航的冷淡,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凌啸云习惯掌控一切的心脏。
这根刺很微小,却足以让他开始反思,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简单。
而这,正是谭韫航想要的效果。
适当的疏离和反抗,才能让对方意识到你的独立性,从而不再是理所当然的所有物,而是需要去用心理解和珍惜的个体。
夜还很长,两人之间的无声僵持,才刚刚开始。
凌啸云守护的,不再只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挚友,更是一个他开始无法完全掌控、却更加渴望拥有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