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杨家老宅偏僻的小院里。
杨璟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便是那道玄衣广袖、风华绝代的魂影，是那双深邃如星海、眼下缀着棕黑小痣的眼眸，是那声低沉亲昵、敲打在心尖上的渊。
他猛地坐起身，拿起枕边的青铜剑璏。冰凉的触感让他躁动的心绪稍微平复，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却挥之不去。
“睡不着？”
韫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杨璟渊抿了抿唇，没有否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韫，你生前，究竟是什么人？” 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在死后千年，魂灵依旧能保有如此风姿与力量。
剑璏沉默了片刻，就在杨璟渊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那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悠远与怅惘。
“不过是一介武夫，征伐半生，最终马革裹尸，名号早已湮没于黄土，不提也罢。”
他的语气平淡，但杨璟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深藏的落寞与沉重。那绝不仅仅是一个武夫那么简单。他识趣地没有追问，转而问道：“那你为何会选择我？只是因为那所谓的熟悉的气息？”
这一次，韫的回答快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是，也不是。汝之灵魂本质，纯净而坚韧，与吾之力隐隐相合，乃最佳之容器与伙伴。至于那熟悉感，”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完全明晰的温柔，“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缘分。”
“缘分……”杨璟渊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心中五味杂陈。是缘分让他捡到这枚剑璏，是缘分让这强大的古魂选择了他。
这对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无需多想。”韫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契约已成，吾必护你周全，助你登临绝顶。你只需信我，勇猛精进即可。”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安抚力量，驱散了杨璟渊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我信你。”杨璟渊握紧了剑璏，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前路如何，拥有这份力量，他至少有了改变命运的资本。
接下来的日子，杨璟渊的生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规律和充实。
他不再理会家族内部的闲言碎语，除了完成家族强制分配的一些最低级任务以换取基本资源外，几乎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有韫这位名师从旁指导，他的进步堪称一日千里。
原本晦涩难懂的功法关窍，在韫深入浅出的讲解和偶尔的魂力演示下，变得清晰明了。灵力运转越发顺畅，吸纳灵气的效率远超从前。
他甚至开始接触一些韫传授的、远超杨家藏书阁品阶的古老术法印记，虽然目前只能勉强模拟其形，但已让他眼界大开。
这一日，家族每月一次的小比在演武场举行。
这种小比主要是为了激励年轻子弟，检验修炼成果，排名靠前者能获得一些丹药或低级法器的奖励。
以往，杨璟渊基本都是垫底的存在，往往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
但这一次，他站在人群中，气质沉静，与周围那些或紧张、或兴奋、或故作镇定的同龄人截然不同。
“哟，璟渊堂弟也来了？这次准备撑过几招啊？”杨璟轩照例带着他那帮跟班过来，语带嘲讽。他最近修炼似乎也有所精进，气息比之前浑厚了些。
杨璟渊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这种无视的态度让杨璟轩更加不爽。
抽签结果出来，无巧不巧，杨璟渊第一轮的对手，正是杨璟轩的一个忠实拥趸，一个名叫杨志的旁系子弟，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中游。
“嘿嘿，璟渊，看来你运气不太好啊。”杨志摩拳擦掌，跃上擂台，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得了杨璟轩的暗示，要好好照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擂台下，林筱筱和赵磊站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担忧。
林筱筱更是急得直跺脚：“怎么第一轮就碰到杨志了！他下手没轻没重的！”
赵磊也眉头紧锁，准备一旦情况不对就冲上去阻止。
高台上，几位家族长老正襟危坐，目光扫过擂台，并未在杨璟渊身上过多停留。唯有坐在边缘位置、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的老者，目光在杨璟渊身上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是家族中辈分最高的三长老，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过问俗务。
裁判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杨志低喝一声，体内灵力涌动，施展出杨家基础的驱邪手，掌风带着微弱的破邪之力，直取杨璟渊面门。
这一招他练得纯熟，力道刚猛，显然是打算速战速决，给杨璟渊一个下马威。
然而，面对这迅疾的一击，杨璟渊却是不闪不避，直到掌风临近，他才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精纯的灵力凝聚，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杨志的手腕脉门上。
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噗！”
一声轻响，杨志只觉得手腕一麻，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整条手臂都酸软无力，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愕然抬头，对上杨璟渊平静无波的眼神。
“你！”杨志又惊又怒，还想再攻。
但杨璟渊已经不给他机会。他脚步一错，身形如鬼魅般贴近，依旧是并指如剑，这一次点向杨志的肩井穴。
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玄妙的轨迹，让杨志明明看得清楚，就是无法避开。
“嗯！”杨志闷哼一声，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整个演武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擂台上的一幕。
一招？不，甚至不能算一招，只是轻描淡写的两指，就制服了修为在中游的杨志？
这怎么可能？！杨璟渊不是家族里公认的废柴吗？
林筱筱捂住了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惊喜。
赵磊则是张大了嘴巴，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好家伙！璟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也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惊容。三长老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逝。
最无法接受的莫过于杨璟轩，他脸上的笑容僵住，脸色变得铁青，死死地盯着擂台上的杨璟渊，仿佛要把他看穿。
裁判愣了好一会儿，才宣布道：“杨璟渊，胜！”
杨璟渊收回手指，看也没看瘫倒在地的杨志，转身平静地走下擂台。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看似简单的两指，蕴含了韫教导他的对灵力精准控制的技巧，以及对人体气机运行的深刻理解。这远非杨家基础功法所能及。
“心态尚可，未因小胜而忘形。”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赞许。
杨璟渊在心中回应：“全赖韫的教导。”
接下来的几轮比试，杨璟渊依旧保持着摧枯拉朽的姿态。无论对手是谁，修为如何，他总能在三招两式之间，精准地找到对方的破绽，以最小的消耗轻松取胜。他的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和从容。
这彻底颠覆了所有人对他的认知。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演武场蔓延开来。
“这……这还是那个杨璟渊吗？”
“他的灵力怎么变得如此精纯？身法也完全不一样了！”
“难道他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
“不可能！他哪来的资源隐藏实力？”
杨璟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他终于按捺不住，在下一轮抽签时，暗中做了手脚。
最终，在半决赛的擂台上，杨璟渊与杨璟轩，狭路相逢。
“杨璟渊，我倒是小看你了。”杨璟轩面色阴沉地走上擂台，眼神冰冷，“不过，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我会让你知道，废物，永远都是废物！”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比之前的杨志强了不止一筹，隐隐触及了初阶御鬼师中期的门槛。
他手中更是多了一柄闪烁着微弱寒光的短刃，那是一柄附着了微弱破邪符文的一阶法器。
显然，为了挽回颜面，他不惜动用底牌，甚至动了真怒。
台下众人屏住了呼吸。林筱筱和赵磊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看得出来，杨璟轩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杨璟渊看着气势汹汹的杨璟轩，眼神依旧平静。他能感觉到对方灵力的强度，确实比之前的对手强上不少，但那气息虚浮，显然是靠药物强行提升，根基不稳。
“聒噪。”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彻底激怒了杨璟轩。
“找死！”他厉喝一声，身形暴冲而出，手中短刃划出一道寒光，直刺杨璟渊胸口！刃风凌厉，带着刺骨的寒意，显然没有丝毫留手。
面对这凶狠的一击，杨璟渊终于动了。
他没有硬接，也没有后退。在短刃即将及体的瞬间，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如同风中柳絮，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锋刃。
同时，他左手如电探出，五指间灵力暗蕴，精准地扣向了杨璟轩持刀的手腕。
杨璟轩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大力传来，短刃险些脱手。他心中大骇，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指如同铁箍一般牢固。
紧接着，杨璟渊右手并指，快如闪电般点向杨璟轩胸前的几处大穴。指尖未至，凌厉的指风已然让杨璟轩感到一阵窒息。
“住手！”高台上，一位与杨璟轩关系亲近的长老忍不住出声喝道。
然而，杨璟渊的指尖在距离杨璟轩胸口寸许之地，骤然停住。指风消散，仿佛刚才那凌厉的攻势只是幻觉。
他松开扣住杨璟轩手腕的手，后退一步，神情淡漠地看着因为惊惧和脱力而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的杨璟轩。
“承让。”
整个演武场，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刚才那一瞬间，杨璟渊完全有能力重创杨璟轩，但他手下留情了。
这不是侥幸，这是绝对实力的碾压！
杨璟轩呆立原地，握着短刃的手微微颤抖，脸上青红交加，羞愤、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后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极致的屈辱。
他狠狠地瞪了杨璟渊一眼，一言不发，踉跄着跳下擂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演武场。
裁判深吸一口气，高声宣布：“杨璟渊，胜！”
这一次，台下响起的不再是质疑和嘲讽，而是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
杨璟渊，这个曾经被视为家族耻辱的名字，在这一天，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重新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他站在擂台上，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与高台上三长老那深邃的目光对上。
他微微颔首，算是致意，然后平静地走下擂台。
无人知晓，在他平静的外表下，胸口的青铜剑璏正散发着温热的暖意。
“做得很好，渊。”韫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这只是开始。”
杨璟渊握紧了掌心，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和那份坚定的守护。
是的，这只是开始。
他的路，还很长。而有了韫的陪伴，他将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