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荒原的寂静，卷起的烟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直扑西北方。陈默一马当先，玄甲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目光死死锁住远处地平线上腾起的细小烟柱。凌清雪紧随其侧，青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身形，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十里之地，转瞬即至。
一片低矮的土丘后，惨状映入眼帘。一支约莫十来头骆驼组成的小型商队已被冲得七零八落，货物散落一地，几具商旅和护卫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尚未冷却。二三十个穿着杂乱皮袄、头戴毡帽的马匪正狂笑着挥舞弯刀，追逐砍杀着四散奔逃的幸存者，抢夺着值钱的财物。他们的马匹拴在不远处，躁动地刨着蹄子。
“杀！”陈默没有任何废话，怒吼一声，长刀出鞘，率先冲杀过去！身后亲卫如同猛虎下山，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旋风般卷入战团！
马匪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出现一支正规边军，仓促间试图抵抗。但这些乌合之众如何是百战老兵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冲得人仰马翻，惨叫声顿时取代了之前的狂笑。
陈默刀势凌厉，每一刀都简洁高效，直奔要害，瞬间便劈翻两人。他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凌清雪。
她并未直接冲入最混乱的战团中心，而是策马游弋在外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轻巧的骑弓，弓弦连震！
咻！咻！咻！
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射穿那些试图从侧翼偷袭边军、或是正举起弓箭瞄准的马匪的手腕或咽喉！她的箭法刁钻狠辣，速度快得惊人，几乎箭无虚发，极大地减轻了正面战场的压力。
偶尔有马匪嚎叫着冲到她近前，却见她身形在马背上轻灵一闪，软剑如同毒蛇出洞，寒光一闪，对手便捂着喷血的喉咙栽下马去。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杀戮美感，高效而冰冷，与边军们大开大合的悍勇风格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马匪很快被斩杀殆尽，只剩下几个机灵的见势不妙，想要上马逃窜。
“一个不留！”陈默冷声下令。亲卫们立刻张弓搭箭，逃窜的马匪纷纷被射落马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名一直躲在驼队残骸后、似乎是马匪头目的彪悍汉子，眼见逃生无望，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凶光。他猛地从身后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着幽蓝光泽的手弩，并非瞄准任何士兵，而是直接对准了正在检查一名伤员情况的陈默的后心！
那弩箭的色泽，与黑风隘口如出一辙！
“将军小心！”有亲卫惊呼！
但距离太近，弩箭速度太快！陈默刚听到警示，已然来不及完全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从侧前方猛地扑来！
是凌清雪！她竟直接从马背上飞扑而下，用身体撞向陈默！
同时，她手中软剑疾挥，试图格开弩箭！
但那手弩劲力极强，弩箭速度远超寻常！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令人心悸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默被撞得一个趔趄，猛地回头，只见凌清雪踉跄一步，挡在他身前，左肩胛骨下方，一枚幽蓝色的弩箭尾羽正在微微颤动！伤口周围的衣物瞬间被染红！
而那马匪头目，已被反应过来的亲卫乱刀砍死！
“清雪！”陈默魂飞魄散，一把扶住她软倒的身体，声音都变了调！
凌清雪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死死抿着，却硬是没有哼出一声。她看了一眼肩下的弩箭，眼神一凛：“箭……有毒！”
陈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比任何战场上的刀剑都更令人窒息！他猛地扭头，嘶声咆哮：“军医！快叫军医！！”
他小心翼翼地将凌清雪平放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想查看伤口，却又不敢触碰那枚可怕的弩箭，手指颤抖得厉害。
凌清雪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她呼吸变得急促，却强撑着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别……别慌……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是……麻痹和阻碍内息运行的……但……必须尽快……”
军医连滚带爬地跑来，看到那幽蓝色的箭簇，也是脸色发白，急忙打开药箱。
陈默双目赤红，如同被困的野兽，紧紧握着凌清雪另一只冰凉的手，一遍遍地低吼：“撑住！凌清雪你给我撑住！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
亲卫们自动围成一圈，背对着他们，面朝外警戒，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比凝重。刚刚经历了一场轻松胜仗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后怕和愤怒。
军医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露出那狰狞的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他拿出银针试毒，又取出解毒药粉，手却有些发抖。
“到底怎么样？！”陈默急声问道，声音沙哑。
“将军……这毒……很古怪……小人只能暂时压制……”军医额头冒汗。
凌清雪忽然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从怀中取出那个之前给陈默用过的精致小瓷瓶，塞到陈默手里：“用……这个……内服一半……另一半……敷……”
话未说完，她猛地咳出一小口发黑的血液，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
“清雪！！”陈默的心跳几乎停止！他手忙脚乱地倒出瓷瓶里的药丸，按照她说的，塞了一半到她嘴里，又将军医手中的解毒药粉和自己的金疮药混在一起，将那剩下的半颗药丸捏碎掺入，胡乱地敷在伤口周围，用干净布条死死缠紧！
“回堡！快回堡！”他一把将昏迷的凌清雪打横抱起，跃上战马，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不顾一切地朝着鹰嘴崖的方向疯狂打马狂奔！
亲卫们留下几人打扫战场、护送商队幸存者，其余人全都护卫在陈默周围，队伍如同旋风般卷过荒原。
回到鹰嘴崖，陈默抱着凌清雪直接冲回石屋，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她的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身体冰凉。
“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打扰！”陈默对亲卫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他砰地关上门，将所有的嘈杂和目光都隔绝在外。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陈默打来热水，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擦拭她伤口周围的血污，更换敷料。那瓷瓶里的药似乎起了作用，伤口周围的黑色没有再明显扩散，但她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夜幕降临，石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陈默就坐在床边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清雪苍白的脸。他握着她的手，不断地向她体内输送着自己那并不算多么精纯的内力，试图温暖她冰凉的身体，试图驱散那该死的毒素。
“凌清雪……”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醒醒……别睡……”
“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死……”
“你还没看着我……把苍云关趟平……还没看着我……给你报仇……”
“你鞭策我考状元……做将军……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你死吗？！”
他说着，语无伦次，时而哀求，时而愤怒，时而哽咽。
冰冷的恐惧和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恨自己的大意，恨那些阴魂不散的杀手，更恨这该死的世道！如果他足够强大，如果他足够警惕，她怎么会……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而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是深夜。
凌清雪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陈默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 initially有些涣散和迷茫，逐渐聚焦，映出了他布满血丝、写满焦虑和狂喜的脸。
“……吵死了……”她极其微弱地吐出三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陈默却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巨大的喜悦如同洪流般冲垮了他所有的坚强，他猛地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她没有受伤的右肩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吓死我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后怕。
凌清雪虚弱地看着屋顶，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湿意和颤抖，感受着他依旧紧紧握着自己的、滚烫的手。冰封的心湖深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融化。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力气地，动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指，极轻极轻地，回握了一下。
“……下次……不会了……”她闭上眼，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近乎承诺的意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