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雪停得彻底,煎蛋的香味飘进卧室时,苏念正好睁眼。
指尖先碰到被子边的硬壳本子,摸着手感糙糙的;
深棕色封皮磨得毛糙,烫金纹路掉了大半;
竟是上辈子她记满糟心事的日记,明明前世最后扔在了出租屋床头柜,怎么会跟着重生过来?
她愣了愣,坐起身时丝质睡裙滑下肩头,露着细腻锁骨,转头就看见厨房灶台前的身影:
李将来系着浅蓝格子围裙,后腰线条随着翻煎蛋的动作轻轻动,衬衫下摆扎进裤子里,透着年轻却沉稳的烟火气。
恍惚间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系着围裙给她煮养胃粥,只是那时候她总嫌他毛躁,粥里煮进了葱花,她皱着眉推到一边,没看见他偷偷红了的眼。
他睫毛上沾着薄汗,弯腰翻勺时,油星滋滋溅到围裙下摆,烫出几个小黄印子,随手用手背抹了下额角的汗,印出道淡油痕,压根没当回事。
苏念攥着日记,忽然反应过来——许是上辈子到死都憋着没说的道歉、孤孤单单咽下去的悔恨太沉,这本子竟跟着她穿了时空,成了跨世的念想。
光脚踩在羊绒地毯上,凉丝丝的触感顺着脚心往上窜,她靠着床头翻开日记,第一页字迹就带着赌气的硬邦邦:
“今天签离婚协议,李将来红着眼问是不是嫌他小扛不起家,我没敢看他,只说不合适。周浩说会对我好,比将来懂照顾人,总算能摆脱‘姐弟恋’的闲话了。”
笔尖顿了顿,下面还歪歪扭扭补了行小字:“他塞给我个暖手宝,说是攒了半个月工资买的,我没要,转身进了周浩的车,后视镜里看见他站在雪地里,像个傻子。”
纸页渐渐泛黄,墨迹越来越乱,某页被眼泪泡得发皱:“周浩卷走公司所有钱,带着那个女人跑了!催债的天天堵家门口,才知道他用我名字借了高利贷,这日子要塌了。”
“胃又疼了,蜷在沙发上找药,翻出当年没要的暖手宝,是李将来攒钱买的那款,可惜早就没电了,跟我的心一样凉。”
“查出来是癌症晚期,医生说没多少日子了。”
“出租屋冷冰冰的,想喝口热粥都没人煮,想起以前他煮糊的粥,现在竟成了奢望——早知道当初不瞎折腾,好好跟将来过就好了。”
“今天下雪,跟提离婚那天一模一样,将来要是没遇见我,该过得顺顺利利吧?可惜连句‘对不起’都没机会说。”
眼泪砸在纸页上,旧墨迹又晕开一片,苏念肩膀一抽一抽的,手指抖个不停,身后传来带着油烟味的脚步声。
李将来肩上搭着擦手毛巾,围裙沾着面粉,看见她手里的日记时脚步顿了顿;
他目光落在纸页上,喉结动了动,眼里闪过点疼惜,放缓语气走过来,手掌轻轻搭在她肩上,带着煎锅的余温:
“怎么对着本子哭了?这是啥?”
苏念转过身,泪眼朦胧仰头看他——他比前世她离开时成熟多了,眼角没被生活压出的细纹,眼眸里的光还像二十出头时那样,带着对她的执拗,这辈子她可不能再错过。
“是上辈子的日记,不知道咋跟着我过来了。”她吸吸鼻子,声音哽咽;
“那年冬天你冒雪送我回家,手冻得通红还把围巾裹在我身上,我却嫌你幼稚;你攒钱给我买暖手宝,我随手丢在抽屉里,转头就跟周浩走了……”
“最后我孤身一人躺在出租屋,疼得直打滚,才想起你煮的糊粥,可那时候啥都晚了,连句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弯下身,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指腹粗糙的纹路蹭着皮肤,力道放得很轻:
“我记得那围巾,是你第一次给我织的,针脚歪歪扭扭,我戴了三年都没舍得丢。”
喉结滚了滚,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
“当年是我年纪小,不会说好听的,只会用笨办法对你好,没让你安心,以后不会了,我会护着你。”
苏念重重点头,抓着日记走向客厅壁炉——昨晚的蜡烛还剩半截,炉膛里积着灰,留着木头燃烧的焦香。
从茶几抽屉摸出火柴,划亮的瞬间,橘红色火苗窜起来,映亮她的眉眼。
她把日记凑过去,火舌先舔着纸页边角,慢慢卷起来、发黑,飘起细小纸灰。
前世的糊涂、被欺骗的委屈、癌症晚期的孤独、没说出口的道歉,都跟着火光散了。
苏念看着纸页烧成灰,眼神从悔恨变坚定,像卸下了压在心里两世的石头。
李将来站在旁边,看火光映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忽明忽暗,心里软得发疼;
他伸手轻轻扶着她的胳膊,怕她站不稳——他没说,前世她走后,他在旧居守了五年,翻遍了她留下的所有东西,就盼着能再见到她,哪怕只是一句问候。
最后一页纸燃尽时,苏念扑进他怀里,手臂圈着他脖子,力道大得像要嵌进他骨血里,踮起脚把唇贴在他喉结上,凉丝丝的却很坚定:“李将来,前世的蠢事都烧没了。”
“这次,我要陪着你,冬天一起堆雪人,春天去看樱花,夏天吃你买的冰西瓜,秋天捡银杏叶,从青丝到白发,再也不撒手。”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却满是执拗。
他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混着清新的洗发水香,喉间冒出低笑:“好啊,这辈子牢牢抓着你,不放手。”
“知道你胃不好,以后每天给你煎溏心蛋、热牛奶,冬天出门给你暖手,夏天在家给你吹风扇,你织的围巾不管多歪,我都天天戴。”语气软乎乎的,却字字砸在她心尖上。
两人抱着站在壁炉前,火光慢慢弱下去,纸灰顺着气流飘起来,落在地毯上。
窗外阳光越来越盛,院子里的雪泛着银光,偶尔有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叫,像在唱着团圆的歌。
苏念无意间抬眼,瞥见巷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得黑乎乎的,悄没声躲在老槐树底下,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她下意识往李将来怀里缩了缩,手抓着他的衣角——
前世周浩跑路后,催债的就开着这样的车堵她,当时她孤身一人躲在楼道里发抖,听着敲门声越来越重,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怎么了?”李将来察觉到她不对劲,低头看她,目光里全是关切,顺手把她护在身后,指尖悄悄攥紧了拳头。
苏念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啥,可能光太晃眼了。”
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再转头时,那辆车已经悄无声息开走了,雪地上留着道浅浅的车辙,像条毒蛇的印记。
她心里清楚,前世的烂摊子没彻底清干净,说不定是催债的找上门,或是周浩没彻底消失——
这辈子刚要抓住的幸福,难道又要被乌云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