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胳膊被那只枯瘦的手抓住，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皮肤钻了进来。
老人的声音，像是从漏风的棺材板里挤出来的，带着腐朽的味道。
湖里的东西……醒了。
这句话，让吴邪的血液都好像流得慢了一些。
王胖子在船上听到了，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探出半个身子，紧张地骂道：“我操！老头儿你他娘的别吓唬人啊！”
老人根本不理会王胖子，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邪，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不能去……真的不能去……”
“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的手抓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吴邪的肉里。
吴邪能感觉到老人的恐惧是真实的，是发自骨子里的战栗。
潘子在船上皱起了眉，他探过身来，一把抓住了老人的手腕。
“放手！”
潘子的手劲极大，老人吃痛，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吴邪活动了一下被抓疼的胳膊，看着老人那张写满绝望的脸。
他没有再问。
他知道，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吴邪不再犹豫，一脚踏上了那艘窄小的木制渡船。
小船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把船头的王胖子给晃进水里。
“哎哟我操！”
王胖子手忙脚乱地抓住船舷，稳住身形。
老人看着已经上了船的吴邪，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彩也熄灭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颤颤巍巍地拿起船桨，默默地解开了最后一圈绳索。
竹篙一点，小船便悄无声息地滑离了岸边。
向着那片墨绿色的湖心，缓缓而去。
湖面没有一丝风。
平静得像一块凝固的深色油脂。
小船划过，没有留下常见的涟漪，水面只是像被刀切开一样，裂开一道口子，然后又迅速地、黏稠地愈合在一起。
周围安静得可怕。
只有船桨划破水面时，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像是为他们送行的丧钟。
王胖子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工兵铲，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幽绿的水面。
“水鬼……水猴子……”
他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也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在念什么咒语。
“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胖爷我就是路过打酱油的，你们可千万别找我……”
“我这人肉糙，不好吃，又酸又柴……”
吴邪听得有些想笑，但嘴角却怎么也牵不起来。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从小船离岸后，一股无形的压力就从四面八方笼罩了过来。
尤其是水下。
那片深不见底的墨绿之中，好像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隔着一层水面，幽幽地注视着他们。
那不是错觉。
是一种被大量掠食者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潘子坐在船尾，手里握着一把开了刃的军刺，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背绷得笔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整个船上，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林渊。
他从上船开始，就坐在最前面的船头位置。
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小船的节奏轻微起伏。
既不像王胖子那样紧张戒备，也不像吴邪和潘子那样严阵以待。
他好像只是在享受这段短暂的航行，又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船夫老人佝偻着背，一下一下地划着船。
他的头埋得很低，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抬起来看过任何人，也没有再看过这片湖。
他仿佛变成了一具只会划船的行尸走肉。
小船已经划到了湖中央。
前后都看不到岸，四周是茫茫的绿水和笼罩的薄雾。
他们就像是被困在一块孤零零的木板上，漂浮在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王胖子还在那里碎碎念。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上帝保佑，真主安拉……”
“该拜的我都拜了啊，你们可别乱来……”
吴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再念叨，真把东西念出来了。”
王胖子脖子一梗。
“你懂个屁，这叫广撒网！万一哪个神仙听见了呢！”
就在这时。
一直闭着眼睛的林渊，忽然有了动作。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笔直地投向了小船左前方的水面下。
那片幽深的墨绿之中。
林渊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轻皱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立刻被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吴邪捕捉到了。
吴邪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能让林渊产生反应的东西，绝对不是寻常的“水鬼”那么简单。
“怎么了？”
吴邪立刻压低声音问道。
“水下有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王胖子的念叨声戛然而止。
潘子握着军刺的手也紧了三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渊的身上。
林渊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片水域。
他摇了摇头。
然后，又点了点头。
这个矛盾的动作，让吴邪和王胖子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林渊终于收回了目光，他转过头，看向吴邪。
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他刚才看到的，不是什么能引起恐慌的怪物，而仅仅是路边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
他开口，用一种评价菜市场食材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水下有很多‘食物’。”
食物？
吴邪和王胖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困惑和惊悚。
把水里的未知危险物叫做食物，这很林渊。
可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但都被污染了。”
林渊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嫌弃。
就好像一个顶级的厨师，看到了一堆发霉变质的顶级食材。
他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补充道。
“像是……吃剩下的残渣。”
“又被人重新捏在了一起。”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了船上的每一个人。
吃剩下的残渣？
重新捏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谁吃的？
又是谁，把残渣重新捏起来的？
吴邪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到了汪家那些拙劣的改造技术，想到了被当做“残次品”的蛇尸阿宁。
难道这水下的东西……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
林渊的话音，刚刚落下。
异变陡生！
“咕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他们竹筏不远处的水下传来！
那声音，不像是石头落水，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沉重的东西在水底翻了个身！
平静的湖面，瞬间被打破！
就在林渊刚才注视的那个位置，湖水开始疯狂地旋转！
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短短一两秒内迅速形成！
漩涡的中心，呈现出一种比周围湖水更加深邃的墨色，仿佛一个通往地狱的洞口！
腥臭的湖水被搅动起来，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水草和腐肉的气味，扑面而来！
王胖子怪叫一声：“来了来了！真他娘的来了！”
船夫老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船桨都掉进了水里，整个人蜷缩在船尾，筛糠般地抖动着。
竹筏在巨大的水流拉扯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那个漩涡吞噬进去！
吴邪和潘子死死抓住船舷，努力维持着平衡。
也就在这一刻！
漩涡中心那深不见底的墨色里。
一只手。
一只惨白、浮肿，被水泡得发胀的手。
猛地从里面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