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已经散架了。
几人只能狼狈地游到岸边,浑身湿透,散发着淤泥的腥臭。
那个船夫老人没有跟来。
他依旧跪在湖中心一块飘浮的竹板上,朝着湖面,朝着他心中的“湖神”,不断地磕头。
吴邪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他拧干了衣服上的水,将那张被林渊标记过的地图,小心翼翼地铺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这个隘口,是去往核心区域的必经之路。”
吴邪的手指,点在那个颜色不深不浅的黑点上。
“潘子,你发的假消息,就是说我们会往这个方向撤离。”
潘子点头,眼神凝重。
“他们肯定会在这里设下埋伏,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王胖子凑过来看了看,搓着手说道。
“那咱们就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直接捅他老巢去!”
吴邪摇了摇头。
“不。”
“老巢的情况最复杂,我们对里面的布置一无所知。”
“直接去,风险太大。”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个隘口的位置。
“猎人最自信的地方,就是他的陷阱。”
“当他们发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陷阱,被我们从里面砸烂的时候,才会真正地慌乱。”
“那时候,他们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王胖子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高!还是你小子蔫儿坏!”
计划已定。
一行人不再停留,在潘子的带领下,避开了几处显而易见的陷阱,朝着地图上那个隘口黑点,快速行进。
……
与此同时。
山林深处的隐秘山洞内。
解连环刚刚收到了潘子发来的加密电码。
“遭遇水鬼攻击,损失惨重,正在向预定地点c撤离……”
他看着电码的内容,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冷笑。
一切,尽在掌握。
可紧接着,另一个通讯器响了起来。
是隘口埋伏点的观察哨。
“报告!目标……目标出现了!”
“他们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过来!”
解连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潘子刚刚发消息说损失惨重,正在撤离。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隘口?
而且看观察哨的语气,他们根本不像是狼狈逃窜,反而像是……主动找过来的?
一种不安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
“启动‘饕餮’。”
解连环对着通讯器,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我不管他们出了什么变故,既然进了口袋,就把袋口给我扎紧!”
“是!”
……
半小时后。
吴邪等人,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天然洞窟前。
洞口黑黢黢的,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不断向外吹着阴冷的风。
“就是这里了。”
潘子对照着地图,沉声说道。
林渊看了一眼洞口。
“入口。”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这个洞窟里弥漫的能量,比外面那些零散的岗哨,要浓郁得多。
但也更驳杂。
“走吧。”
吴邪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走进了黑暗之中。
洞内道路崎岖,一路向下。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
空间的中央,是一座完全由青铜浇筑而成的宏伟建筑。
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黑暗里,一半淹没在浑浊的地下水中,一半暴露在空气里。
墙体上,雕刻着无数繁复而诡异的花纹。
张家古楼!
它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我操……”
王胖子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语。
“这就是水下的……楼?”
就在他们踏入这片空间的一瞬间。
一股无形的,无法言喻的精神力量,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淹没了每一个人。
没有声音。
没有光影。
只是大脑深处,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潘子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涣散。
眼前不再是青铜古楼。
而是一片血与火交织的战场。
断肢残骸,硝烟弥漫。
“班长!救我!”
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士兵,倒在血泊里,绝望地向他伸出手。
那是他带过的新兵,死在了第一次任务里。
“潘子!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更多死去的战友,从尸体堆里爬起来,一步步向他逼近。
“啊!”
潘子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双手抱住了头,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
另一边。
王胖子也停了下来。
他眼前的景象,同样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了自己。
一个苍老的,衣衫褴褛的自己。
蜷缩在潘家园的某个角落,面前放着一个破碗,眼神空洞而麻木。
曾经的古董铺子,已经倒闭。
所有的积蓄,都打了水漂。
他成了一个没人记得的,穷困潦倒的乞丐。
“不……这不是我……”
王胖子浑身发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害怕自己奋斗一生,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而吴邪的处境,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凄惨。
他看到了三叔。
吴三省的脸上,带着他最熟悉的笑容,却用刀狠狠捅进了潘子的胸口。
“小邪,你看。”
“都是因为你,他才会死。”
场景一转。
阿宁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眼神渐渐失去光彩。
“吴邪……你是个灾星……”
小哥,胖子,一个又一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的尸体堆积如山。
而他,就站在那座尸山之上。
“不……不是的……”
吴邪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渗出。
“停下!都给我停下!”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
这是张家古楼的第一道防线。
心魔之阵。
它能勾起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念,并将其无限放大,直至精神彻底崩溃。
然而。
这股能让吴邪等人痛不欲生的精神力量,在触碰到林渊的瞬间。
却像是溪流汇入了大海。
林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潘子的挣扎,胖子的恐惧,吴邪的崩溃。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是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品尝一道新菜的味道。
“原来如此。”
“用恐惧和执念,作为调味料么……”
“很纯粹的精神能量。”
在他的感知中,这些所谓的心魔,就是一盘盘盛放着负面情绪的,可口的点心。
下一秒。
林渊面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
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瘦弱的少年。
穿着破烂的祭祀袍,被绑在冰冷的祭坛上,眼神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食物最原始的……饥饿。
那是他。
前世的他。
那个在绝望中,被当做祭品死去的少年。
“看到了吗?”
“心魔”林渊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你吞噬了世界,掠夺了神力。”
“可你骨子里,还是那个在祭坛上快要饿死的废物!”
“你所做的一切,都源于你对饥饿的恐惧!你永远也摆脱不了!”
林渊看着眼前的幻象,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近似于玩味的笑容。
“你说得对。”
“但你搞错了一件事。”
“恐惧……”
林渊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森然的弧度。
“亦是我的食物。”
话音落下。
他对着自己的心魔,张开了嘴。
猛地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