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那句“我们去京城”，让车厢里原本有些犹豫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潘子握着方向盘，没有立刻动作。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吴邪，那张年轻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过去的影子。
那是一种沉稳，一种在刀山火海里滚过之后，才能淬炼出的决断。
“吴老板，您确定？”
潘子沉声确认道。
这不是去旅游，这是主动跳进一个已经烧红了的漩涡中心。
“确定。”
吴邪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小花说得对。”
“杭州现在是死地，我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汪家也好，九门也好，他们既然划下了道，我们就去他们的场子里，跟他们玩。”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王胖子一直紧绷的脸，在听到“京城”两个字后，反而松弛了下来。
他一拍大腿，肥肉乱颤。
“去京城好啊！”
“那他娘的是胖爷我的地盘！”
“想当年，胖爷我在潘家园……”
他刚想吹嘘自己的光辉历史，就被吴邪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王胖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我没别的意思，天真。”
“我是说，到了京城，吃住行，胖爷我全包了！”
“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
吴邪没理会他的耍宝，目光转向了后座的张起灵。
“小哥，你的意思呢？”
张起灵一直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
听到吴邪问他，他才回过头，眼神清澈而平静。
他没有了过去的迷茫，也没有了守护终极的沉重。
他只是他自己。
“你在哪，我在哪。”
张起灵的回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能让人心安。
吴邪点了点头，胸口涌起一阵暖流。
铁三角，无论去哪里，都是铁三角。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男人身上。
林渊。
这才是他们能否在北京那个绞肉机里站稳脚跟的，唯一底牌。
吴邪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一种客观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陈述。
“林渊，你也听到了。”
“九门的霍家老太婆，还有汪家更高级别的‘清理人’，都会在北京等着我们。”
“那可能意味着，会有更多的麻烦。”
吴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渊的反应。
他想看看，林渊对这种“麻烦”是什么态度。
是厌恶，还是……别的什么。
林渊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当吴邪提到“霍家老太婆”和“汪家清理人”时，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那不是警惕，也不是凝重。
那是一种……类似于厨师看到稀有食材时的审视。
“霍仙姑……”
林渊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这个词的发音。
“汪家……更高级别的力量……”
他低语着，似乎在分析这两个词背后，可能蕴含的能量结构。
对他而言，敌人，麻烦，这些词都没有意义。
有意义的，只有“已知”和“未知”。
蛇皇是“已知”，张家古楼的核心是“已知”。
他已经完成了对它们的解析。
现在，新的“未知”，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或许，能让他对这个世界的“代码”，有更深的理解。
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最怕林渊觉得烦，觉得这些人间的纷争，是干扰他进化的杂音。
如果林渊选择离开，那他们接下来的路，将会无比艰难。
林渊抬起眼，看向吴邪。
“去。”
只有一个字。
简单，干脆。
却让车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吴邪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好！”
他转向潘子。
“潘子，导航，去北京！”
“是！吴老板！”
潘子应了一声，立刻在导航上设定了新的目的地。
方向盘一打，越野车在一条岔路口，驶上了通往北方的国道。
车厢里的气氛，虽然依旧沉重，但多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前方是龙潭虎穴，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头闯进去。
王胖子又开始念叨着北京的涮羊肉和烤鸭，试图活跃气氛。
张起灵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消化着恢复的记忆。
吴邪靠在椅背上，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着到了北京之后，可能会面临的种种情况。
林渊则再次闭上了双眼，像是入定了。
他正在自己的意识深处，一遍遍地回放和解析着从陨玉和古楼核心里得到的海量数据。
那些关于“物质化”和“生命编码”的规则，正在被他一点点地拆解，分析，吸收。
就在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那阵急促的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还是那部卫星电话。
吴邪眉头一皱，拿了起来。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显示，是京城。
吴邪的心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们要去北京的消息，难道这么快就泄露出去了？
他按下接听键，再次开了免提。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礼数。
“是吴家的小三爷，吴邪先生吗？”
吴邪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
“我是。”
“老朽，是霍家的管事。”
苍老的声音，平静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霍家！
车里，王胖子和潘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前脚解雨臣刚说完霍仙姑要发难，后脚电话就直接打到吴邪这里来了！
吴邪的心，沉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等着对方的下文。
“小三爷，想必您已经知道，我家的老太君，对您此行的收获，很感兴趣。”
管家的声音依旧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我没兴趣跟她分享。”
吴邪冷冷地回了一句。
“呵呵，吴三爷快人快语。”
管家似乎并不意外吴邪的态度，轻笑了一声。
“老太君知道，想让您平白交出秘密，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老人家想跟您做一笔交易。”
交易？
吴邪愣了一下。
他想过霍仙姑会威逼，会利用九门施压，却没想过，她会选择“交易”。
王胖子在一旁嗤笑一声。
“交易？我们刚从古楼里出来，她能拿出什么东西，是我们看得上眼的？”
胖子的话，说出了吴邪的心声。
他们现在掌握的，是关于这个世界终极秘密的线索。
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这个更有价值？
电话那头的管家，似乎听到了王胖子的话。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张，真正可以进入张家古楼内部的，完整地图。”
什么？！
吴邪和王胖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张家古楼的地图？
他们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难道……
吴邪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进入的，只是张起灵凭借权限打开的外围区域和核心区域。
那座庞大到如同山脉的建筑，还有更多他们未曾踏足的地方！
“你们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吴邪的声音有些干涩。
“当年，老九门约定的那次史上最大的联合倒斗活动，并非一无所获。”
管家缓缓道来。
“那张图，就是当年付出了惨重代价后，保留下来的唯一成果。”
“它比你们手中的任何资料，都更详细，更准确。”
吴邪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如果霍仙姑说的是真的，那这张图的价值，无可估量。
“她的条件是什么？”
吴邪沉声问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霍仙姑拿出这样的重磅筹码，所求的，必然更大。
电话那头，管家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妙。
“老太君的条件很简单。”
“她想借您身边的一位朋友，用一次他的力量。”
吴邪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渊。
果然！
霍仙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也不是张起灵。
是林渊！
这个老太婆，她的消息渠道，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
她甚至已经知道了林渊的存在和他的部分能力！
“借谁？”
吴邪明知故问，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就是那位，在巴乃，让汪家全军覆没的，林渊先生。”
管家直接点明了姓名。
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潘子从后视镜里，看到林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想让林渊做什么？”
吴邪一字一顿地问，每一个字，都带着警惕。
电话那头的管家，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似乎在斟酌，也似乎是在传达一个沉重无比的请求。
最后，他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老太君，她想请林先生出手，帮她……进入张家古楼。”
“去取回一样东西。”
“她丈夫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