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洞穴入口处巧妙悬挂的藤蔓帘隙,在干燥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周砚已开始了每日的例行训练,他左手持握“淬火”,对着一个用草绳紧密捆扎的硬木桩,进行着稳定而迅疾的突刺练习。每一次出刀,角度都略有不同,或直取中心,或斜撩侧翼,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韵律感。右臂则配合着身体的移动,维持着平衡,虽然无法发力,但已不再是最初那般完全无法控制的累赘。赵叶调配的药油似乎起了作用,酸胀感减轻了不少,关节活动范围也在每日坚持不懈的温和拉伸下,缓慢而坚定地扩大。
在洞穴的另一侧,沈云墨和赵石正在林栖的指导下,学习如何更有效地设置和伪装“竹火雷”。林栖选取了一段中空的朽木,演示如何将小巧的“震天雷”嵌入其中,连接上经过反复测试、燃烧时间更为稳定的引线,再将引线巧妙地隐藏在枯叶和浮土之下。
“视线,风向,足迹。”林栖的声音低沉,几乎不带起伏,却字字清晰,“设置陷阱者,需忘掉陷阱本身,只观其与环境是否一体。”他示意沈云墨上前尝试。沈云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装置放入预设的浅坑,然后仔细地将周围的落叶恢复原状,甚至不忘轻轻吹上一点浮尘,抹去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林栖在一旁默默看着,末了,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赵石则在一旁反复练习着引线的快速连接与固定,确保在紧急情况下也能迅速完成部署。
洞穴深处,书案上的油灯依旧亮着,与透入的晨光交融。沈云疏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将目光从摊开的兽皮舆图上移开。她和周砚、林栖组成的核心研读小组,昨夜几乎熬了通宵,试图从那些晦涩的古籍记载中,拼凑出更多关于“星铁”以及王参事目的的线索。
“《金石录》补遗中提及,‘星陨之铁,内蕴奇辉,非金非玉,引雷聚炁’。”沈云疏轻声复述着一段令人费解的文字,“‘引雷聚炁’……这听起来已非凡铁之属,倒像是……带有某种特殊的能量?”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些许惊异。
周砚用左手食指点了点舆图上坠星崖的标记,那里已经被他用炭笔做了重点圈画。“王参事不惜人力物力,在此地深挖不止,若星铁真如书中描述这般神异,其所图恐怕绝非几件神兵利器那么简单。”他顿了顿,看向林栖,“林栖,你上次发现的那块碎片,其上纹路,可似天然形成?”
林栖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心包裹的布包,将那块依旧带着烧灼痕迹和扭曲纹路的暗色金属碎片放在桌上。“不像。”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纹路走势,有规律,似爪似鳞,非天成之貌。”他又将之前发现的那几根深灰色硬毛放在旁边,“驯犬之人,踪迹难寻,但其犬爪印深重,步伐跨度异于常犬,显是经过严酷驯养,专司追踪或扑杀。”
线索零碎,却都隐隐指向不寻常之处。星铁的神秘特性,王参事的异常执着,再加上这伙行事诡秘、驯养怪犬的第三方势力,让坠星崖那片区域笼罩上了一层更加浓厚的迷雾。
“我们需要知道更多。”沈云疏下定决心,“不能只靠远观和猜测。我们必须想办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靠近观察,甚至……获取一点样本。”她的目光落在那块碎片上。
就在这时,春婶和王氏端着早餐走了过来。是用新陶釜熬煮的、浓稠的野粟粥,混合了些许切碎的干菜和肉糜,香气扑鼻。还有几块烤得微黄的、掺了磨碎土茯苓粉的面饼。
“先吃东西,填饱肚子再想。”春婶将粥碗一一放在三人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吃饭要紧。云疏,你眼睛都熬红了,快喝点热粥暖暖。”
王氏则将一盘面饼放在桌子中央,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舆图和那块显眼的碎片,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东西看着就让人心头发紧……你们也多当心些。”她虽不参与核心决策,但洞内气氛的变化,她感受得到。
这温馨的打断让凝重的气氛稍缓。沈云疏顺从地端起粥碗,温热的口感顺着食道滑下,确实让她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周砚和林栖也默默开始用餐。
早餐过后,沈云疏没有立刻回到书案前。她走到正在跟着阿禾学习辨认新采集野菜的大丫和铁蛋身边,蹲下身,拿起一根叶片肥厚的野菜,笑着问:“大丫,告诉阿姐,这个叫什么名字?”
大丫如今开朗了许多,脆生生地回答:“是马齿苋!阿姐,阿禾姐说这个能吃,还能治疖子呢!”
铁蛋也举着一根,奶声奶气地学舌:“马……马齿苋!”
沈云疏摸了摸他们的头,鼓励了几句。她又转向正在协助沈槐检查引水竹管接口的李老四。李老四见她过来,显得有些拘谨,连忙站直了身体。
“这水管接口可还牢固?可有渗漏?”沈云疏语气平和地问道。
李老四忙不迭地回答:“回疏姑娘,牢固,牢固得很!沈老哥手艺好,接口都用火烤过,箍得紧,一点不漏水!”他如今已习惯了这里的称呼,也渐渐融入了这种分工协作的生活,虽然话语不多,但干活极为踏实。
沈云疏点了点头,又去看了看黑子。黑子正惬意地趴在它最喜欢的、能晒到太阳的角落,见到沈云疏,欢快地摇了摇尾巴。
这些日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如同细密的针脚,将团队紧密地缝合在一起,也提醒着沈云疏,他们努力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下午,沈云疏召集了沈云墨、赵石和石头。她决定启动一项新的探索计划——利用地下暗河的水道,尝试寻找更靠近坠星崖区域的、可能存在的隐秘通道。
“古籍舆图上,标注了暗河的大致流向,经过坠星崖下方。”沈云疏在沙地上用树枝画出简图,“我们不知道王参事挖掘的深度是否已经触及暗河层,但我们可以尝试从下游逆流而上,寻找可能的分支或裂隙。这比从陆地上靠近,可能更隐蔽。”
沈云墨眼睛一亮:“阿姐,我去!我水性好!”
赵石和石头也表示愿意前往。
沈云疏却摇了摇头:“这次探索,风险未知。水下情况复杂,可能有旋涡、暗流,甚至未知的生物。你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岸上接应和警戒。”她看向刚刚完成一轮巡逻回来的林栖,“林栖,这次水下探查,恐怕需要你主导。”
林栖没有推辞,只是问道:“何时出发?”
“需要准备一些东西。”沈云疏说道,“足够长且坚韧的绳索,用来固定和引导。防水的火折子。还要制作几个能在水下提供短暂呼吸的‘换气管’。”她回忆起前世所知的一些简易潜水原理,可以用中空的芦苇杆或细竹管连接起来,制作最原始的呼吸管,虽然效果有限且极其危险,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制作呼吸管的任务交给了手巧的沈槐和赵石。他们选取了粗细均匀、竹节较长的嫩竹,小心地打通内部的竹节,确保气道通畅,然后用鱼鳔胶和细麻线将接口处密封牢固,制作了几根长度约莫与人身高相仿的竹管。
第二天,探索小队出发了。成员是林栖、沈云疏——负责指挥和记录、沈云墨——岸上接应、赵石和石头——负责警戒和绳索管理。他们携带了必要的装备,包括绳索、呼吸竹管、武器、少量火药信号,以及用于记录的炭笔和羊皮纸。
沿着之前发现的地下暗河向下游行走了一段,选择了一处水流相对平缓、河岸便于隐蔽的区域作为入水点。林栖将长绳的一端牢牢系在岸边巨石上,另一端捆在自己腰间。
“我先行探查。若有异动,以绳索为号。”林栖说完,口中衔住一根呼吸竹管,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的地下河水中。
岸上的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盯着那根没入水中的绳索。时间一点点过去,只有水流潺潺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心头发慌。
突然,绳索猛地被连续扯动了三下——这是事先约定的危险信号!
沈云疏心头一紧,沈云墨几乎要冲下水去,被赵石死死拉住。
“准备拉绳!”沈云疏低喝道,和赵石、石头一起抓紧了绳索。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挣扎并未出现。绳索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传来轻微的晃动,似乎下面的人在缓慢移动。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在岸上几人几乎要按捺不住时,水面哗啦一响,林栖冒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快速游回岸边,被沈云墨和赵石拉了上来。
“下面什么情况?”沈云疏急忙问道,递过一块干布。
林栖喘息了几下,抹去脸上的水珠,沉声道:“前方不远,河床侧壁有一处裂隙,可容人通过。我潜入其中,行约十数步,感觉水道向上,有空气。但……”他顿了顿,“在裂隙入口处,我看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片湿漉漉的、深灰色的、异常粗硬的毛发,与之前发现的如出一辙。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块被水流冲磨得边缘圆滑的、暗红色的碎布片,材质细密,不似寻常流民所能拥有。
“那裂隙之内,有血腥气。”林栖最后补充道,目光投向暗河上游,那片幽深未知的黑暗,“还有……类似犬类的低吠声,从极深处传来,不止一只。”
探索带回了新的线索,却也带来了更大的谜团。地下暗河的裂隙,似乎连通着某个未知的、被神秘驯犬人占据的巢穴?而这片区域,恰好位于坠星崖的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