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带回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在王参事可能发动大规模进攻的阴影下,激起了更为紧迫的涟漪。然而,与单纯的恐惧不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开始在洞穴内弥漫。坐以待毙绝非他们的风格,那条隐秘小路的存在,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指引着他们主动寻求破局的可能。
探索小队的组建立刻被提上日程。人选是首要问题。周砚右臂未愈,虽左手刀法日益精熟,但长途潜行与攀援恐有不逮,且需他坐镇洞穴,应对可能的突袭。沈云墨伤势未愈,自然排除。最终,小队成员定为:林栖,作为发现者和最出色的山林潜行者,负责引路与侦查;沈云疏,团队的决策核心,需亲临现场判断情况;赵石,沉稳有力,可作为林栖的辅助,并负责携带部分重物;石头,身手灵活,眼神锐利,负责侧翼警戒和传递消息。
确定人选后,便是紧锣密鼓的准备。这次探索并非正面冲突,目的在于侦查,关键在于隐蔽与迅捷。
林栖亲自检查了每个人的装备。武器以近战和无声为主:林栖的猎刀与弓箭(箭镞换上了更不易反光的骨制或暗色铁镞),沈云疏的短匕,赵石和石头的短矛。四把手弩是重要的远程支援,箭矢充足。沈云疏特地将几枚“迷障弹”分给每人,以备不时之需。
“绳索必须足够长且坚韧,岩钉和抓钩要检查牢固。”林栖声音低沉,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样工具。赵石和石头在一旁默默协助,将检查好的物品分门别类装入各自的行囊。
干粮是春婶和王氏连夜赶制的炒米和肉脯,体积小,耐储存,能提供足够能量。水囊装满,并额外带了几个空皮囊,以备在野外找到水源时补充。沈云疏还让赵叶准备了一些应急的止血药粉和解毒草药,用小油纸包好,分发给每人。
“此行凶险,一切以安全为重。”周砚看着整装待发的四人,神色凝重,“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不可恋战。”他的目光尤其在沈云疏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沈云疏点了点头,回以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放心,周大哥,洞内就交给你和阿爹了。”
沈槐走上前,将一把新打磨好的、更适合攀爬的短柄手斧递给赵石:“拿着,开路或许用得上。”他又看向林栖和沈云疏,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千万小心。”
阿禾和大丫默默地将最后几包干粮塞进石头的行囊。黑子似乎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分别,不安地在沈云疏腿边蹭着。沈云疏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低声道:“在家好好看家,保护好大家。”
准备就绪,出发时间定在次日凌晨,天色将明未明,山林间雾气最浓,最利于隐蔽行踪。
是夜,洞穴内无人安眠。王氏和春婶在灶台边默默准备着更多的干粮,仿佛这样就能让远行的人多一份保障。周砚再次巡视了所有的防御工事,检查了每一把手弩和火药武器的状态。沈槐则带着李老四和阿昌,对第二个出口的隐蔽性做了最后一次加固和伪装。赵叶守在沈云墨床边,一边注意着他的情况,一边将更多草药分类打包,眉宇间带着忧色。
沈云疏独自坐在书案前,再次审视着那张兽皮舆图,以及林栖画下的司天监标记和发现金属颗粒的大致位置。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条代表隐秘小路的虚线,脑海中推演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方案。知识是力量,但面对未知的险境,勇气与谨慎同样不可或缺。
凌晨时分,洞穴内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意与潮湿。四人小队在入口处集合,与留守的众人无声告别。周砚用力拍了拍赵石和石头的肩膀,沈槐对沈云疏点了点头,王氏则红着眼眶,将一个小护身符塞进女儿手里。
林栖率先如同鬼魅般滑出被小心翼翼移开的入口栅栏,融入浓雾之中。沈云疏、赵石、石头依次悄无声息地跟上,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被乳白色的雾气吞没。
留守的人们静静立在洞口,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周砚才沉声下令:“封门。”
沉重的木栅再次合拢,洞穴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探索者的归来,也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
跟随着林栖的引导,小队在能见度极低的晨雾中艰难穿行。林栖的足迹轻得几乎无法察觉,他总能提前避开湿滑的苔藓和容易发出声响的枯枝。沈云疏紧随其后,努力记忆着路线和周围显着的地形特征。赵石和石头断后,警惕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他们并非直线前进,而是绕开了几处可能设有王参事暗哨或巡逻路线的区域。山路崎岖,有时需要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借助绳索和岩钉攀爬,有时则要匍匐穿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露水很快打湿了他们的衣裤,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天色渐亮,雾气开始消散。林栖打了个手势,小队在一处茂密的树丛后暂停休整。他指向下方一条被乱石和杂草半掩的、几乎看不出路径的沟壑。
“就是那里。”林栖低声道,“顺着这条干涸的溪床向下,绕过前面那个山坳,应该就能接近坠星崖的后方。”
休息片刻,补充了点水分和干粮,小队再次出发。进入溪床后,道路更加难行,巨大的卵石湿滑不稳,需要格外小心。林栖不时停下,仔细观察着地面和两侧的植被,寻找着之前留下的细微标记,以及是否有新的足迹或痕迹。
“看这里。”林栖突然蹲下身,指着溪床边一块青石上几道模糊的、非自然形成的划痕,“像是某种工具磕碰留下的,时间不长。”
沈云疏凑近查看,划痕很新,边缘锐利。“会是王参事的人吗?”
“不确定。”林栖摇头,“这条小路极其隐蔽,若非机缘巧合,很难发现。王参事的主力在正面和崖壁,未必知道这里。”
他们更加谨慎,几乎是一步一停。又前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走在侧翼的石头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鸟鸣示警。
所有人瞬间伏低身体,隐入岩石和灌木的阴影中。林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石头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溪床拐角,两个穿着灰色短打、腰间佩刀的身影正靠在石头上休息,他们的穿着与王参事手下士兵的制式服装明显不同,更显杂乱,带着一股草莽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边趴伏着两条体型异常硕大、肌肉贲张的猛犬,毛色深灰,眼神凶戾,正是林栖之前描述过的怪犬!其中一条犬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鼻翼翕动,朝着小队隐藏的方向望来。
林栖立刻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屏住呼吸,彻底隐藏气息。
那怪犬张望了片刻,未能发现什么,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
是那伙神秘的驯犬人!他们果然也在这片区域活动,并且似乎……也在监视着坠星崖的后方?
林栖缓缓缩回,对沈云疏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两名敌人,两条猛犬,难以无声解决,建议绕行。
沈云疏蹙眉,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溪床两侧是陡峭的斜坡,植被茂密,或许可以尝试从上方绕过去。她点了点头。
小队小心翼翼地后撤,然后选择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开始艰难地向上攀爬。为了避免发出声响,他们动作极其缓慢,用手扒开藤蔓,脚寻找着稳固的落脚点。
就在他们即将爬到坡顶,准备越过这段被封锁的溪床时,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犬吠!紧接着是两声短促的呼哨和人的呵斥声!
“被发现了!”石头低呼。
“快走!”林栖当机立断,不再隐藏行迹,率先发力向坡顶冲去。
沈云疏、赵石、石头紧随其后。坡顶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但林木稀疏,不利于隐藏。
身后,犬吠声和人的奔跑声迅速逼近。那两条怪犬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两道灰色的闪电,几个起落便已追至坡下,呲着森白的利齿,作势欲扑!那两名驯犬人也挥舞着兵刃,紧随其后。
“赵石,石头,阻敌!”林栖厉喝一声,同时闪电般张弓搭箭,一支骨镞箭带着尖啸射向冲在最前面的那条怪犬!
赵石和石头立刻转身,短矛平举,对准了扑上来的猛犬。
探索小队的第一次行动,尚未抵达目的地,便在这坠星崖后的隐秘小径上,与神秘莫测的驯犬人,猝不及防地遭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