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些心思各异的贵妇们，苏满满正想松口气，殿外又传来通传声，这次来的却是太子那一奶同胞的妹妹——安乐公主萧疏玥。
通传声未落，人已迈步走了进来，身后只跟了一个贴身侍女，与往日出行前呼后拥的排场大相径庭。
苏满满对这位小姑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虽说偶尔有些小任性，但也算与她比较谈得来。严格来说是能吃到一块儿去，毕竟俩人都是“吃货”。苏满满鼓捣出的不少新奇点心，第一位品尝者往往就是这位安乐公主。
自打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后，萧疏玥第一时间便冲到了东宫，但这一个多月也就仅见她来过一次。
那日，这位小公主对着苏满满的肚子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问东问西，什么“宝宝什么时候会动啊？”、“他现在能听见我们说话吗？”，“以后我可以带他玩，教他读古诗吗？”问题天真又急切。
当苏满满笑着告诉她，宝宝得等到明年四五月才会出生时，萧疏玥脸上则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可能她太迫切地想见到这个小娃娃了。
而今日的萧疏玥，却与那日判若两人。
她虽穿着一身看似素雅的月白宫装，但苏满满一眼就看出那料子是寸锦寸金的起绒锦，裙摆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暗纹，在光线下流转着若有若无的光华。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对小巧的珍珠流苏簪，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衬得她脖颈修长。
脸上薄施粉黛，唇上点了淡淡的口脂——这亭亭玉立、窈窕淑女的即视感令苏满满眼前一亮。
仅一个多月未见，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竟似变了个人。
她步履比往日迟缓，进来时甚至有些刻意的端庄，全然不见平日的活泼张扬，反倒透着一股少女欲盖弥彰的腼腆与羞涩，连招呼都打得细声细气：
“太子妃嫂嫂安好。”
这一声拘谨的请安，更是让苏满满心下莞尔。她不动声色地挥退左右，亲自执起青玉壶为两人斟了玫瑰露，温声笑道：
“安乐这是跟我生分了？上月还赖在我宫里要吃蟹粉酥的小丫头，今日倒讲究起虚礼来了。”
萧疏玥被她说得脸颊飞红，指尖绞着帕子，连耳垂都染上绯色。她突然几步走到苏满满面前，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绣囊塞过来，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
“这是……我照着嫂嫂喜欢的橘子香绣的，里面填了晒干的橘皮和零陵香……对嫂嫂好......”
苏满满接过带着体温的绣囊，只见宝蓝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缠枝橘纹，针脚虽略显稚嫩，却透着十二分用心。
她心头蓦地一软，将绣囊贴在鼻尖轻嗅，果然闻到清冽的橘香混着暖甜的木香。
“我们安乐当真长大了。”她拉着小公主坐到身边，指尖轻轻点过绣囊上一个略显凌乱的线脚，“只是这收针处慌什么？莫非……”
她故意拖长语调，看着对方骤然攥紧的帕子，故作轻松地问道，“莫非我们的小公主心里，藏着个让人心慌意乱的‘橘子’？”
萧疏玥猛地抬头，秋水般的眸子里漾开粼粼波光。她突然将发烫的脸颊埋进苏满满肩头，语带哭腔，“父皇要给我选驸马。”
苏满满闻言，心下恍然。
按萧疏玥这个年纪，又是嫡出的公主，亲事早该定下了。想是帝后宠爱，尤其是皇后舍不得小女儿早早出阁，这才一拖再拖。
如今怕是再也拖不下去，帝后终于要着手操办了。
她轻轻拍着萧疏玥的背，语气轻松道，“我明白。父皇母后那般疼你，定会为你择一门称心的亲事。”
苏满满只当她是小女儿家面对婚事的寻常害羞与忐忑。
心中暗想：原来她是为了这事烦恼，难怪这些时日没再来过东宫。只是自己被困东宫，为安乐择婿的风声竟是一点也没听到，太子也没提过。
“我不要！我不想要！”
萧疏玥的反应却异常激烈，她猛地直起身，抓住苏满满的手臂，用力摇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声音里充满了抗拒和恐慌，“那些世家公子，我见都没见过几次……我不要嫁给一个陌生人！”
苏满满被她这激烈情绪惊到，连忙放柔了声音安抚，“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慢慢说，不着急。”
她拿出丝帕，轻轻为小公主擦拭眼泪，“可是……父皇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意思，总不好直接违逆。那些入选的公子，你都见过了？就没一个喜欢的？”
“见过了……都见过了……” 萧疏玥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前些日子在御书房，父皇轮流召见他们问话……我……我求了母后好久，才允我悄悄躲在屏风后面偷看了一会儿……”
她抬起泪眼，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失落：
“王太傅家的公子，说话时总喜欢捻他腰间那块玉佩，一刻不停；那个李将军，身形是魁梧，可回答父皇问话时，声音洪亮得震得我耳朵发嗡；还有博平郡王家的世子，倒是风趣，可说三句话便要笑一声，听着……听着实在累得慌……”
她细数着那些在旁人眼中堪称佳婿的人选，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少女应有的羞涩或憧憬，只有满满的挑剔和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仿佛那些青年才俊在她眼中，都像是戏台上的角色，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毫无关系。
苏满满听着她的描述，心中了然。
这哪里是挑剔？分明是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清晰的影子，用那个影子去衡量所有人，自然看谁都不顺眼。
她正想开口引导，却听萧疏玥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温柔，与她之前挑剔的语气判若两人：
“他们……他们或许在外人眼中堪称良配，可惜，可惜都不是他！”
这个“他”字，被她带着哭腔喊出来，充满了少女情怀里独一无二的执着。
苏满满心中一动，引导着问，“不是他？那安乐心中的‘他’，是哪家公子？告诉嫂嫂，嗯？”
被她这一问，萧疏玥的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与未干的泪痕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角，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是……是战将军……战守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