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垂着头胡思乱想，站在最前面的顾安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悄悄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了林玦跪拜的方向。
然后拿出圣旨，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地念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闻巡盐御史林如海新纳螟蛉，取名林玦，骨相清奇。卿今得佳儿承继香火，既续门楣之幸，亦慰朝廷之心。
养子林玦，着赐锦缎十匹、长命锁一枚，愿其长成后能效法其父，忠君报国，不负教养。
此乃天伦之喜，特颁此诏，以贺卿家。
钦此！”
最后两个字落地，在场鸦雀无声。
林如海按捺着心中激荡，高举双手扬声道：“臣林如海与犬子林玦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安将圣旨放在林如海手中，笑道：“伯父快快起来吧，皇叔听闻伯父的喜事，特意命我送来这份圣旨，希望往后也莫要辜负了皇叔这份期待。”
“臣与犬子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如海说完拿着圣旨站起身，看着顾安有心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明黄的布帛，还是咽了回去。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起，脸上还残留着震惊之色，目光在林家父子身上来回徘徊，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好好盘问一遍。
但顾安这个秦王在场，他们也只能先忍着。
顾安完全不想照顾他们的好奇心，送完圣旨也不走，抬手又挥了挥，立刻有一个穿着软甲的男人上前双手奉上一张纸，顾安笑道：“这些是我给哥哥送的一些薄礼，这是礼单，还请伯父派人搬回去，不过是些常见玩意儿，伯父还望收下。”
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告诉所有人，刚才的圣旨是皇帝送的，这些才是他的贺礼。
林如海没想到顾安考虑得这么周全，接过礼单扫一眼以后更是差点惊呼出声。
笔墨纸砚暂且按下不提，自然都是样样出自名家，只看那一整套的琉璃茶具就知道，完全不是顾安口中说的“常见玩意儿”。
林如海拿着礼单的手都有点抖，勉强维持着平静道：“多谢王爷厚爱，犬子愧不敢当。”
顾安不在意地摆摆手，送完礼物就迫不及待走向林玦，一身皇家威势转眼卸下，弯着眼睛笑的灿烂，声音带着撒娇意味：“今天还没来得及恭贺哥哥，还希望哥哥原谅我这一回。”
林玦站的离其他人很近，顾安又没刻意压低声音，因此这句话很多人都听见了。
光是“哥哥”两个字，就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要知道这位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被他称为哥哥……这份殊荣就是真的皇子估计都没有。
林玦一脸习以为常，习惯性揉了揉顾安的脑袋，笑道：“现在也不晚，而且你送我这么大一份礼。”
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已经傻住的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笑，“我十分喜欢。”
“哥哥喜欢就好。”顾安显然被这句话取悦了，更加黏糊地紧贴着林玦站。
林如海赶紧让人把圣旨拿下去焚香供上，又悄悄把礼单给贾敏让她安排安置，自己也慢慢平静下来，跟好友们道：“秦王突然大驾光临，如海不便多留各位，招待不周，还望体谅。”
他看起来十分淡定从容，好像这么大的恩赐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一样，加上旁边还有一个秦王杵着，不明真相的友人们都被唬住了，完全不敢瞎凑热闹，接二连三告辞离开。
只是他们心中怎么想却是不受控制的，许多人都暗暗提高了心目中林家父子在朝廷中的地位，尤其是林玦，看起来和秦王简直比亲兄弟还亲密，就算本人是个庸才，往后地位也不会太低。
看着逐渐远去的林家大门，所有人不约而同发出同样的感叹
——林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而林家这边，林家四口人和顾安正一起坐在正厅喝茶休息。
准确的说，在场没有一个人真的在喝，都是在端着茶盏做样子，实则心思各异。
林如海和贾敏还没从刚才的事中缓过神来，恍恍惚惚地盯着顾安发呆。
顾安忙着跟林玦撒娇卖乖，没顾得上喝茶。
林黛玉坐在林玦腿上偷吃甜点，拿茶盏挡着做掩护。
而林玦，压根就不喜欢喝茶，更是能不喝就不喝，茶盏都没端起来。
林玦和顾安说了一会儿话，抬头一看爹娘还维持着十分钟前的动作，不由有些好笑，想了想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茶这会儿都有点凉了，爹，娘，要不我让人换一壶来？”
林如海和贾敏陡然回神，不自然地点头，放下手里不知道端了多久的茶盏，尴尬道：“是，玦儿说的是，快来人，给秦王换壶茶。”
立刻有丫鬟上来端走茶壶茶盏，林玦笑道：“要我说，这茶虽然好，喝多了总有些苦涩，等改日我研究一种奶味的茶，给爹娘妹妹和顾安尝尝，偶尔也换换口味。”
林如海接话道：“我倒是听说北边那些蒙古人常喝一种奶茶的东西，只不过据说是咸的，恐怕不合我们胃口。”
林玦笑道：“我做的自然和他们不一样，到时候爹你就知道了。”
“哥哥做的肯定好喝。”
顾安在旁边想都不想就开始吹。
“是吧，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哥哥最棒！”
林如海说不过这两个一唱一和的，贾敏在旁边抿唇旁观，任由林如海怎么看自己也不帮他说一句。
插科打诨间两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氛围逐渐变得温馨。
不多时，丫鬟就提着新的茶壶上来，给每人倒了一盏茶又退下了。
林如海端起茶盏，对顾安抬了抬手道：“这茶可是臣珍藏许久的西湖龙井，今日有幸拿来给秦王品鉴，也算是全了这茶的声名。”
“伯父不用这么客气，依旧叫我顾安即可。”
顾安温声道，说完就端起茶要喝，不料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啪”地一下把茶盏拍了出去。
茶盏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热水也洒了顾安一身，如果不是今天为了给林玦颁圣旨他特意穿的隆重，恐怕这时已经烫伤了。
顾安怔了一下，没去管被溅了热水的手指，慢慢转过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玦儿，你这是干什么！”
林如海起身急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