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像一群被驱赶的羊，只是暂时吃饱了，离能战的虎狼之师还差得远。
更让他忧虑的是军官队伍。
陈新甲临时拼凑起来的骨干，多是些勋贵子弟或靠着资历熬上来的老行伍，暮气沉沉，缺乏锐气。
他需要真正能打的士兵，这是他最后的命。
“周遇吉！”朱由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校场的风声。
“末将在！”一个身材魁梧、面如重枣、眼神锐利如鹰的将领应声出列，抱拳躬身。
他甲胄在身，行动间带着一股剽悍的利落劲儿。
山西总兵周遇吉，以勇猛善战、治军严厉着称，是朱由检点名从山西前线紧急调来的悍将。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气息沉凝的军官。
“猛如虎！”
“在！”一个豹头环眼、络腮胡如同钢刷的壮汉踏步而出，声若洪钟。
河南总兵猛如虎，人如其名，是出了名的猛将。
“孙应元！”
“末将在！”一个面容刚毅、身形挺拔的中年将领肃然应答。
他原是京营参将，以沉稳干练、弓马娴熟闻名。
“黄得功！”
“末将在！”一个年轻些、却带着一股子桀骜之气的将领昂首挺胸。
黄得功，勇冠三军，只是性情有些急躁。
“卢光祖！”
“末将在！”一个气质儒雅、目光却异常沉静的将领躬身。
他虽非以勇力见长，但心思缜密，长于谋划。
“朕任命尔等为御营前、后、左、右、中五军统领！
周遇吉领中军，猛如虎领前军，孙应元领左军，黄得功领右军，卢光祖领后军兼理粮秣辎重！”
朱由检目光扫过这五张或彪悍，或沉稳，或桀骜，或精明的脸。
这是他在这个末世所能找到最好的将官了。
这一次，是死战，若不能成，大明就结束了，朱由检吧后世了解的将官都召到了麾下。
“即刻整编所部！汰弱留强！朕要的，是能打硬仗，敢打硬仗的兵！不是混吃等死的蛀虫！”
“末将遵旨！”五人齐声应诺，声震校场。
整编立刻开始。
八千人马被迅速打散，按照地域，原有隶属关系尽量被拆开，重新编入五军。
周遇吉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动作迟缓的兵卒身上。
猛如虎的咆哮声，孙应元则检查着士兵的装备。
黄得功亲自下场，与新兵角力，挑选臂力出众者。
卢光祖则带着算盘和簿册，仔细清点着刚刚入库的粮秣银钱。
校场上尘土飞扬，呵斥声、口令声、铁甲碰撞声响成一片。
一股久违的肃杀之气开始弥漫。
朱由检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的焦虑并未减轻多少。
队列可以整编，装备可以补充，粮饷暂时无忧，但一支军队真正的筋骨默契、意志却非朝夕可成。
他前世在基层工作时，参与过民兵应急演练，深知团队协作和纪律的重要性。
那些看似简单的拓展训练，在凝聚人心、培养信任方面，往往有奇效。
想到这里，朱由检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忙碌的校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各军统领听令，从今日起，除常规操练外，每日加练两个时辰，科目，由朕亲自拟定！”
接下来的几天，这支以京营为底子，掺杂了卫所兵的御营，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折磨。
第一点练协同，让所有人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朱由检摒弃了明军操典中繁复的花架子。
他让士兵们排成最简单的方阵，只练三个动作：立正，稍息，左转，右转，后转。要求只有一个：整齐划一，令下即动！
“立——正！”
“唰！”八千只脚后跟磕地的声音，第一次尝试时稀稀拉拉，如同下小雨。
“重来，听朕口令，一、二！”
“立——正！”
“唰！”声音响了一些，但依旧参差不齐。
“再响一点，要像一个人，再来，一、二，”
“立——正。”
“轰，”这一次，八千只脚如同巨锤砸地，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巨响，
整个校场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士兵们自己都被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感惊住了。
“好，记住这个感觉，你们是一个人，不是八千个，”
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激赏，“稍息！”
“唰！”动作整齐了不少。
“向左——转！”
“哗啦！”甲叶摩擦声汇成一片，但队列明显歪斜。
“错了，朕说的是向左，不是向右，也不是向前，看齐你身边的人，肩膀，肩膀对齐，重来，向左——转！”
朱由检暂时放弃了训练，派出十几人，教队伍中分不清左右的人分清左右。
八千人，竟有半数不分左右。
数个时辰过去，训练继续。
“哗啦！”动作依旧不完美，但那份刻意追求整齐的意识，开始在士兵眼中萌芽。
但朱由检和周遇吉等将领，就站在队列最前方，一丝不苟地跟着做，汗流浃背也毫不停歇。
皇帝和将军们都在做，小兵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第二点，练习配合默契。
朱由检设计了一个极其简单又极其考验协作的游戏。
三人一组，两人双手交叉搭成“轿子”。
一人坐上去，绕过百步外的旗杆再返回，哪一组最快且“轿子”不散架为胜。
“陛下，这孩童游戏。”
黄得功看着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抬起同伴，忍不住皱眉。
“孩童游戏？”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
“黄统领，你可敢与朕赌一局？就赌你手下最快的十组兵，跑不过朕随意点出的十组？”
黄得功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个：“末将赌了！”
结果毫无悬念。
黄得功精挑细选的猛士，或只顾自己猛冲导致轿子散架，或步伐混乱互相绊倒。
而朱由检随意点的那些原本被黄得功视为孬兵的士兵。
却因为配合默契、稳稳当当地率先返回。
“看到了吗？”朱由检指着那些气喘吁吁却满脸兴奋的卫所兵。
“沙场之上，个人的勇武重要，但能把你后背放心交给袍泽，能跟上袍泽的节奏，同进同退，更重要！你们是一个拳头！不是五根手指头！”
士兵们看着那些获胜同伴脸上洋溢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