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杀回江州。”
当这六个字,从肖义权那张带着决绝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时。
苏沐橙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震惊。
她想过肖义权会提各种条件。
要钱,要权,要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要的,竟然是这个。
杀回江州?
他想干什么?
他想回去复仇!
他要凭一己之力,去挑战那个将他踩进泥潭里的,庞大的利益集团!
这个男人……
他不是疯了。
他是,从来就没有熄灭过心中的那团火!
苏沐橙看着眼前这个双眼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男人,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在这一刻,竟然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到了那个,宁愿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也不愿向家族命运低头的,倔强的自己。
他们,是同类。
“好。”
苏沐橙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两个被命运逼到悬崖边上的“失败者”,用彼此的未来作为赌注,定下的,神圣盟约。
肖义权笑了。
那笑容,灿烂,而又酣畅淋漓。
他朝着苏沐橙,伸出了自己的手。
苏沐橙愣了一下,随即也伸出了她那只白皙、纤细的手。
两只手,在清冷的月光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只,粗糙,有力,充满了从底层挣扎出来的坚韧。
一只,温润,坚定,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不屈。
从这一刻起,红峰镇的天,注定,要变了。
……
第二天,清晨。
肖义权起了个大早。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刮掉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又恢复了几分昔日在省委大院时的清爽和干练。
只是那双眼睛,比以往,更加深邃,也更加锐利了。
他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了端着脸盆,准备去洗漱的办公室主任,王大炮。
四目相对。
王大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他那双小眼睛里,充满了惊疑、忌惮,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昨天那场被掀翻的鸿门宴,和他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特聘督察”,像一场噩梦,纠缠了他一整夜。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小子,到底是真的有来头,还是在……诈唬他们?
“王……王主任,早啊。”肖义权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主动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声“王主任”,叫得王大炮浑身的肥肉,都哆嗦了一下。
“早……早。”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端着脸盆,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肖义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知道,他昨天的那场“癫”,已经在这群地头蛇的心里,埋下了一根怀疑的刺。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这根刺,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棵让他们所有人,都寝食难安的参天大树!
他没有去办公室。
而是径直走出了镇政府的大院,朝着那条破败的街道走去。
苏沐橙给他的那份材料,他昨晚,翻来覆去地看了不下十遍。刘富贵那张关系网上的每一个节点,每一个人物的弱点,都已经被他牢牢地刻在了脑子里。
他很清楚,这张网,看似密不透风。但只要找到一个最薄弱、也是最关键的突破口,用最雷霆的手段将其撕开,那么,整个网络的崩溃,就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选定的第一个目标,不是镇长刘富贵,也不是派出所长李海龙。
而是一个,在苏沐橙那份材料里,被标注为“最硬的钉子”的人。
陈伯。
红峰镇的老支书,一个在镇里德高望重,连刘富贵都要让他三分的“老顽固”。
根据材料记载,陈伯是上一任老书记,也就是刘富贵他爹,一手提拔起来的。但他为人刚正不阿,油盐不进。刘富贵上台后,干的很多事,他都看不惯,也明里暗里地反对过好几次。
但奇怪的是,刘富贵虽然处处打压苏沐橙,却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处处跟他唱反调的陈伯。
这很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肖义权断定,这个陈伯身上,一定藏着什么关键的秘密。
……
肖义权在街边一个满是油污的小摊上,花了两块钱,买了一碗豆浆,两个馒头。
他一边吃,一边跟摊主,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婶,拉起了家常。
“大婶,生意不错啊。”
“嗨,小本买卖,混口饭吃。”大婶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面生,“后生,不是本地人吧?”
“嗯,刚调来镇里工作的。”肖义权笑了笑,“想跟您打听个人。”
“谁啊?”
“陈伯,以前的老支书,您认识吗?”
一听到“陈伯”这两个字,大婶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几分真诚和尊敬。
“你说陈老支书啊!那谁不认识!那可是咱们红峰镇,真正的好人啊!”
“哦?怎么说?”
“嗨,那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大婶一边麻利地收拾着碗筷,一边打开了话匣子,“陈老支书这人,那是真正的为咱们老百姓着想。以前他在的时候,镇里可比现在清明多了。不像现在……”
大婶说到这,下意识地朝镇政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摇了摇头。
“现在,就是一言堂。姓刘的,把什么都攥在自己手里,咱们老百姓,哪有说理的地方。”
“那陈伯现在,还管事吗?”肖义权不动声色地问道。
“管?他想管,也得有人听啊。”大婶叹了口气,“刘富贵上台后,就把他给架空了。不过,陈老支书在咱们镇威望高,刘富贵也不敢把他得罪得太狠。就是……”
大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同情和惋惜。
“就是,他家那个事,唉,可惜了。”
“他家?”肖义权的心,猛地一动,他抓住了这个关键点,“他家里,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大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就他儿子啊!三年前,在镇里的煤矿上出了事,被砸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煤矿那边,就赔了点医药费,再也不管了。陈老支书为了这事,跑断了腿,状都告到县里去了,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镇里的煤矿?”肖义权眯了眯眼,他记得,苏沐橙的材料里提过,那家煤矿,是红峰镇唯一的镇办企业,也是刘富贵手里,最重要的一块肥肉。
“可不是嘛!”大婶一脸的愤愤不平,“谁不知道,那煤矿,早就被姓刘的,当成他自己家的了!那几年,煤价高,他靠那个矿,不知道捞了多少!可矿上的安全,那是狗屁不管!三年两头出事!陈老支书的儿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唉,要我说,陈老支书也是硬气。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愣是没找过刘富贵一次。要不然,凭他的面子,刘富贵怎么着也得多给点。”
听到这里,肖义权的心里,瞬间亮如白昼!
他找到了!
这就是刘富贵不敢动陈伯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他威望高,更不是因为他念什么旧情!
而是因为,陈伯的手里,握着他刘富贵,最大的一个把柄!
只要陈伯的儿子,还那么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那起矿难的案子,就是一颗永远埋在那里的地雷!
刘富贵怕的,不是陈伯。
他怕的,是这颗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重新挖出来,引爆!
而他肖义-权,今天,就要来当这个挖地雷的人!
“大婶。”肖义权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您的豆浆。对了,能再麻烦您一件事吗?”
“啥事啊?你说。”
“陈伯家,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