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芈诗居所。
与异人外松内紧的亢奋不同,芈诗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待在昏暗的内室。
她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那几乎掐入掌心的力度,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在那磅礴的国运核心,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嬴政的气息!
那冲天的国运光柱,那威严的玄鸟长鸣,如同最沉重的战锤,狠狠砸在她精心构筑多年的心防之上。
她感受得比异人更加清晰,更加……刺痛灵魂。
在那磅礴国运的核心,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嬴政的气息!
那股气息,带着一种她无比熟悉却又遥不可及的意味——挣脱所有束缚,主宰自身命运的绝对意志!
“成功了……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芈诗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不是为嬴政高兴,而是为那个被她亲手调换命格、置于庶子之位的琅儿感到恐惧!
嬴政命格重塑,引动如此国运,这意味着他已然挣脱了她当年掉包术的桎梏,拿回了属于他的力量和气运!
那原本由两人分担、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命格天平,此刻已彻底倾斜!
琅儿脚底的金纹,此刻定然灼热如烙铁!
但更深层次的震撼,源于她自己。
她芈诗,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何会不惜一切,甚至牺牲一个无辜孩童的命格。
是因为明夷。
那个百日,却因国家的大局而被献祭的姐姐!
从知道此事的那刻,芈诗就明白了,在这世道,尤其是对她们这样的女子,没有力量,没有掌控权利,就只能沦为棋子,乃至祭品!
明夷能从那等绝境中挣扎归来,以婴儿之身面对山鬼险恶,独自存活……
她做到了部分意义上的“挣脱”,但她付出的代价太大,归来后的疏离与沉寂,何尝不是另一种枷锁?
芈诗不要那样!
她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是将命运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所以她变得冷酷,精于算计,将所有情感都视为可权衡的筹码。
对嬴琅,那点源于血脉的、或许曾短暂存在过的“爱”,早已在权力欲和自保的本能中被消耗、被压制,变成了维系她布局的工具。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无情,足够坚定。
可此刻,感知到嬴政那彻彻底底的、不容置疑的命格重铸,那仿佛向天地宣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磅礴意志……
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竟被狠狠触动,甚至……产生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共鸣与震撼。
他做到了。
这个她曾视为棋子、试图夺其命格的孩子。
竟然做到了她内心深处或许一直渴望,却最终选择了一条看似更聪明、实则更扭曲的道路去追求的事情——
真正地、以自身力量,打破了施加于身的枷锁!
她以为自己早已将姐姐明夷的影子深埋。
可当另一个挣脱者以如此辉煌、如此强势的姿态出现时,那被冰层覆盖的记忆与情感,竟有了裂痕。
“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从她唇边逸出,带着无尽的自嘲与复杂。
她是在恐惧琅儿的未来,是在懊恼布局的失败。
但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对嬴政那孩子……不,是对那种挣脱命运本身所蕴含力量的……敬畏?
这情绪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更强大的理智与生存本能压下。
无论如何,局面已变。
嬴政已成大势,不可逆。
琅儿……价值暴跌,风险剧增。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重新计算得失。
“来人。”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与威严。
“去库房取那株三百年的老山参,还有……将那匣父王当年赏赐的、暖玉打造的安神配饰也找出来。本宫要入宫,探望政公子。”
她要去见嬴政。
不仅要观察、试探这个新的权力核心,或许……内心深处,她也想近距离感受一下,那种她曾经渴望、却最终背道而驰的……挣脱命运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样子。
至于嬴琅……
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传话给照顾琅公子的人,让他好好‘静养’,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他……也不得离开住处半步。”
在找到新的利用价值或处置方法之前,他必须被严格保管起来。
自己无情或许不够彻底,但生存的本能,永远是她芈诗的第一选择。
只是这一次,那冰层之下,似乎多了一道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裂痕。
承明殿内,嬴政已然起身,穿着一身合体的玄色小袍服,坐于案前。
他并未看书,也未修炼,只是静静坐着,仿佛在熟悉这具脱胎换骨后的身躯,感受着体内那柄沉浮于意志鼎器之上的秩序之刃。
内侍通传芈夫人至时,嬴政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应了声:“请。”
芈诗款步而入,一身华服,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与关切。
她身后跟着青禾与两名侍女,捧着锦盒。
“政儿。”
芈诗的声音温柔,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嬴政,试图从他身上找出昨夜那场惊天异变的更多痕迹。
“听闻你昨日似乎有所感悟,母……母亲心中挂念,特来看看你。可有什么不适?”
她示意侍女将锦盒放下:“这是三百年老山参,最是滋补元气,还有这暖玉配饰,有安神之效。”
嬴政这才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看向芈诗,仿佛能穿透那层温柔的伪装,直视她内心深处最精密的算计。
他没有去看那些礼物,只是开口道:“有劳母亲挂心,政无恙。”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孩童的清稚,却没有任何温度,更没有寻常孩子见到母亲时应有的依赖或亲近。
芈诗面上笑容不变,走近几步,似要伸手抚摸他的发顶,口中柔声道:“无事便好。你年纪尚小,修行之事虽要紧,却也需循序渐进,莫要太过劳累,伤了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