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明昭。”
齐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察隐秘的寒意。
“她的存在,或许触碰到了某些更核心、更古老的禁忌。巴蜀明家,白虎守护……这些或许都只是表象。
大祭司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通过‘献祭’这种特定仪式,从她身上夺取或者……激活某种东西。
这东西,可能比杀死一个王孙政,对楚国,或者对大祭司个人而言,更重要。”
地妖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原本只想着如何完成任务换取玄鸟泪,此刻才惊觉,他们卷入的漩涡,远比想象中更深,更黑暗。
大祭司的指令背后,似乎隐藏着层层叠叠、不为人知的目的。
“那我们……”
地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迟疑。
“按指令行事。”
齐阴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优先摸清王孙政的一切,尤其是他与明昭之间的关联。至于献祭明昭……”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
“需等待万无一失的时机,在铁鹰卫和所有守护者的盲区动手。在此之前,收起你所有不必要的念头,包括对王孙政那愚蠢的‘救命之恩’幻想。”
地妖咬了咬牙,最终点了点头。她知道齐阴是对的。
在这龙潭虎穴般的咸阳,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将市井的喧嚣与窥探的目光留在身后,三个孩子走上了通往公子府邸的、相对清静些的街道。
明昭依旧赤着脚,感受着脚下从粗糙热闹到相对平整安静的转变,袖中的那只粗拙陶鸟被她小心地握着,成了这段独特旅程的纪念。
“我们先去拜见父亲和芈诗夫人。”
嬴政开口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这是礼数,也是他心中秩序的一环。
即便他如今位格初成,拥有了超越凡俗的力量雏形,父子的伦常纲纪仍需维系。
嬴琅自然没有异议,只要能跟着阿兄,去哪里都一样。
他只是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望集市的方向。
那里鲜活的气息让他内心的躁动得以短暂地宣泄,虽然压制得辛苦,却也比在学馆或宫中纯粹憋着要好受些。
明昭点了点头:“然后,去看阿母。”
三人不再多言,沿着熟悉的路径,向公子异人的府邸走去。
离开了集市的五光十色,周围的景致恢复了咸阳贵族区域特有的规整与肃穆,高墙深院,偶有车马经过,带着一种与市井截然不同的、压抑的繁华。
嬴政步履从容,目光扫过沿途的府邸与巡逻的甲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
他知道,方才在集市上,绝不止有铁鹰卫在暗中守护,定然还有别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嬴琅早就知道有人跟着,他还知道是保护他们的人,否则…
嬴琅眼神幽幽低下头遮掩自己的眼神。
明昭则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赤足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感受着袖中陶鸟的轮廓,思绪似乎已经飘向了母亲那里。
那里有温柔的怀抱,有无需言语的理解,是她在这陌生天地间最初的、也是最坚实的锚点。
公子府的轮廓渐渐出现在视野前方,门楣高大,守卫森严。
踏入公子府,早有侍从通传。异人与芈诗正在厅中。
见到三个孩子一同前来,尤其是看到嬴政安然无恙,气息似乎比往日更加沉凝,异人眼中闪过一丝宽慰与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不凡,也明白王大父对其寄予的厚望,这让他既骄傲,又时常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力。
芈诗则笑容温婉,她先是仔细打量了嬴政一番,柔声道:“政儿今日气色甚好。”
随即目光落在明昭身上,看到她赤着的双脚,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却并未出声责备,只是温和道:“昭儿怎的未穿鞋履?可是不适?”
她又看向紧紧靠着嬴政的嬴琅,语气依旧柔和:“琅儿也来了。”
明昭对着芈诗微微屈膝,算是行礼,声音轻缓:“回夫人,并无不适。”
并未解释赤足的原因。
嬴琅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叫了声:“父亲,母亲。”
便不再多言,所有注意力依旧在嬴政身上。
嬴政上前,言行举止合乎礼度,简洁地汇报了今日学馆之事,略去了白起授课的细节与市井见闻,只道一切安好。
异人颔首,勉励了几句勤学之类的话厅内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香炉青烟袅袅。
异人看着眼前这个年幼却已显露出惊人早慧与沉稳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吟片刻,挥了挥手,示意左右侍从稍退,只留下心腹之人在远处候着。
芈诗见状,也体贴地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异人目光落在嬴政身上,声音比方才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父亲的关切:
“政儿。”
他开口道:“你在宫中……在王曾祖身边,一切可还顺遂?可有……什么难处?”
这话问得含蓄,但在场之人都明白其中的深意。
嬴稷对嬴政的格外关注与安排,早已不是秘密。
这难处,既可能指来自其他宗室或暗处势力的刁难。
也可能指嬴稷那深不可测、有时甚至显得严苛的栽培手段。
更可能指嬴政自身那非凡资质所带来的、常人无法理解的压力与困境。
嬴政抬起眼眸,看向自己的父亲。
异人的眼神中有担忧,有询问,但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力。
嬴政知道,父亲虽已是太子嫡子,但在王曾祖父绝对权威与深谋远虑的布局下,能为自己提供的庇护实则有限。
他神色未变,依旧是那副超越年龄的平静,微微躬身:
“劳父亲挂心。宫中一切安好,王祖父待儿臣甚厚。”
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些许琐事,儿尚能应对,不敢称难处。”
异人看着儿子那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政儿已经走上了一条他无法完全理解,更无法全程护持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