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峰外厅,空气仿佛被魔域传来的血腥气息浸透,沉重得令人窒息。墨渊的身影消失不过十息,那处阴影角落的空间再次剧烈扭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动荡不安。
夜煞去而复返。
他依旧是那身纯黑劲装,但此刻,他苍白的脸颊上多了一道正在缓缓渗着暗紫色魔血的细痕,左肩处的衣物撕裂,露出下方泛着不祥暗红色的、仿佛被灼烧过的伤口。他周身那“虚无”死寂的气息也变得紊乱,带着明显的激战后的余波与难以掩饰的急迫。
他甚至来不及完全稳住身形,便单膝重重砸在地面,声音失去了以往的平稳,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嘶哑:
“尊上!北境急讯已断,陨星崖外围禁制尽数被破!左使燃魂传回最后影像,蚀骨魔尊已亲临阵前,扬言三日之内,若不见您现身,便……便屠尽北境所有与您有关的血脉旧部!”
他猛地抬头,那双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火焰,是愤怒,是焦灼,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忠诚:“尊上,魔域已乱,非您亲临不可镇压!迟则生变,北境……等不起了!”
字字泣血,句句惊心。
静室内的苏瑶,即使隔着门,也能感受到夜煞话语中那山呼海啸般的压力。这不是请求,这是最后的通牒,是用无数忠诚部下的性命堆砌而成的、不容回避的责任。她扣着灵符的指尖微微颤抖,等待着墨渊的抉择。在她看来,任何一个合格的统治者,此刻都该毫不犹豫地奔赴他的疆场,去拯救那些为他浴血奋战的下属。
然而——
墨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重新出现在夜煞面前。他脸上的暴怒与戾气似乎已经沉淀下去,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决绝。他甚至没有去看夜煞身上的伤,目光如万载寒冰,穿透虚空,仿佛已看到了魔域北境那片血色弥漫的战场。
“本座,知道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力道。
夜煞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以为尊上终于决定回归。
但墨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但,我不会回去。”
一言既出,满室皆寂。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夜煞猛地抬头,纯黑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与痛苦:“尊上?!为何?!北境将士正在为您流血!左使大人他……”
“正因他们在流血,”墨渊打断他,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我才更不能此刻回去。”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喜怒、基于更高层面判断的绝对意志。
“蚀骨与赤燎,不过是两条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是那些蛰伏在魔渊深处、一直等着我露出破绽的老家伙。此刻我若现身北境,正中他们下怀。他们集结的力量,足以将我与北境残部,一同埋葬在陨星崖。”
他的分析冷酷而精准,直指魔域权力博弈的核心。这不是畏战,而是对局势洞若观火的判断。
“他们要的,就是逼我回去,踏入他们精心布置的杀局。”墨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而冰冷的弧度,“本座,岂会如他们所愿?”
夜煞急道:“可北境……”
“北境的牺牲,不会白费。”墨渊的眼神锐利如刀,“他们的血,会点燃更多观望者的怒火,也会让那几条鬣狗……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话锋一转,命令如山压下:“夜煞,你即刻返回魔域。不必去北境,直接去‘暗影魔都’,持我魂印,召集所有‘夜魇卫’旧部,潜伏待命。同时,将蚀骨、赤燎两部后方兵力空虚、以及他们与‘腐朽沼泽’暗中交易的消息,散播出去。自会有人,替我们去撕咬他们的后方。”
他没有亲临战场,却在弹指之间,于万里之外,布下了一盘更狠、更绝的反击之局。利用敌人的贪婪,挑起新的矛盾,围魏救赵!这才是魔尊的手段,不拘一格,狠辣无情。
夜煞愣住了,他纯黑的眼眸中光芒急速闪烁,消化着墨渊这远超他预期的决断与布局。尊上并非放弃北境,而是要以另一种方式,更有效地破局,甚至……反击!
“那……尊上您?”夜煞下意识地看向静室方向。他明白了尊上的战略,但尊上本人为何还要滞留于此?这个“变数”就如此重要?
墨渊自然看懂了他未尽的疑问。他的目光也扫过静室之门,那眼神深邃难辨,有未散的冰冷,有基于盟约的考量,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不愿在此时将她独自置于险境的意念。
“此地之事,关乎‘根源’。”墨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比魔域一时的得失,更重要。”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夜煞身上,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命令式:“执行命令。”
夜煞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尊上的决断从未出错,即便他此刻无法完全理解。他低下头,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与服从:“是!属下领命!”
他没有再丝毫犹豫,身形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这一次,他带着全新的使命而去。
外厅重归寂静。
静室内,苏瑶缓缓松开了扣紧的灵符,指尖冰凉。
墨渊的断然拒绝,不是为了她,而是基于更高层面的博弈。但无论如何,他选择了留下。在旧部浴血、魔域动荡的关口,他选择了留在瑶光峰,留在……她这个“盟友”身边。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她感到一股更加深沉的压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他并非她最初想象中那个会被轻易牵动的复仇者,而是一个拥有钢铁意志和惊人决断力的真正枭雄。
与这样的人结盟,是幸,亦是不幸。